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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大牢裡,只有些許微弱昏黃的燈光直瀉到地上,種種污穢的惡臭不斷傳來,令無歡蹙緊眉峰偎向明驥,傳遞那無言的脆弱。他們在這只不過一天的時間,她就已忍受不住了。
明驥藉著昏暗的燈光,凝視她略顯蒼白的容顏,心疼地將她擁人懷裡:「別怕,有我在。」
無歡伸出雙臂緊緊地圈住他的頭頸:「不知你額娘現在怎樣了?早上她激動得暈過去了。」
明驥渾身掠過一陣輕顫,旋即又抱緊了她溫熱柔軟的身子,再開口時聲音低沉得嚇人:「沒事的,阿瑪會照顧她,他們會堅強地度過去。」
無歡淚眼盈然,再多的抱歉都已彌補不了她的內疚,她只有柔順地任他擁緊自己,儘管那力道大得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小哥和婉綺已經公開往來了。他們能有好結果,我真是高興。從小,他最疼我了,在逃難的時候,他連一塊饅頭都捨不得吃,都留給了我,怕我餓著。他實在是個很盡職的好哥哥。」
「要是我那時就遇到你,一樣也會這麼做,我算不算是個盡職的好情人呢?」明驥撇去無奈,語帶調侃地揶揄著。
無歡噘著嘴:「我那時也把你當哥哥啊,左一句大哥哥長,右一句大哥哥短,誰知道你偏不要當我的哥哥。」說到這裡,自己早已忍不住笑了,「我跟小哥說,我……我喜歡你的時候,他目瞪口呆的樣子,簡直令人不敢相信他平日是多麼口齒伶俐、得理不饒人呢!」
「幸好,我早就把他帶回家洗腦換血了十幾年,要不然他怎麼會毫無異議地把他最寶貴的妹妹交給我呢?」明驥低頭便吻,惹得無歡笑不可抑。兩人耳鬢廝磨了好一陣子,才在臉紅耳熱的激情後靜默了好一陣子。
無歡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不知道師父她老人家現在怎樣了?」
明驥輕輕鬆開了她的手臂,不解地望著她紅艷的雙頰:「她那種人你還牽掛她?」
「師父她很苦的,我從沒見她開心過。這十三年來她不是生氣地到處摔東西,就是孤單地喝酒,一個人喝醉了就跑去練劍,她心裡很苦的。」無歡又蹙起雙眉了,「現在知道她的身世了,反而覺得她很可憐。難怪她處心積慮想把我訓練成那個樣子。報仇,無情的報仇,要不是遇見了你,再過二十年後,我可能和她一樣了。」
明驥暗自歎息著,我們都快沒有未來了,還管得了其它人嗎?但見到她那雙含情脈脈投注了無比信任的眼眸後,他臉部的肌肉還是放鬆地笑了:「你?不會的,再過一百年,你還是這個心軟、不忍傷害任何人的小憐。」
「你怎麼能那麼肯定?」
「因為有我看著你。」明驥看著她的俏臉羞紅地低垂下去,心中有如飲了醇酒般暖洋洋的,他盡情飽覽她嬌羞的姿態後,才歎了一口氣,「其實你師父的怨結得太深,仇凝得太重,終究形成了她心頭的枷鎖,使她變成了一個既可恨又可憐的人。而且她自己可憐還不夠,還希望全天下的人和她一樣可憐。」忽然間,一個平和的聲音從大牢出口傳了進來:「好厲害的識人本領!果然名不虛傳,後生可畏,怪不得朝中文武大臣一提起明驥貝勒都要伸出大拇指讚歎。」
無歡失聲叫道:「師父。」
走進來的正是綠柔,她將牢房內外的侍衛都順手打暈了,才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明驥伸臂將無歡擁了過去,沉聲說著:「你到這裡來做什麼?想要拆散我們夫妻倆,萬萬不能!」
綠柔感慨良多地望著相互依偎、才貌相稱的一對,心平氣和地說:「我到這裡是因為覺得對你們有所虧欠,所以想放你們走。」她在看守牢房的衛士身上搜到一串鑰匙,便開了大牢沉重的鎖。
明驥和無歡對望了一眼,又問:「你這已經犯下了劫獄大罪,會為你自己惹麻煩的,何苦呢?」
「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負責。」見他們仍不為所動,又說,「怎麼還不走?真想等皇上下令斬了你們嗎?」
「生死有命,我們不想強求,何況我已將一切稟明皇太后,請她老人家為我們做主。我相信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但現在,我們絕不能走,我們不想連累親人。無論如何,多謝你了,綠柔格格。」回答的人仍是明驥。
綠柔好驚訝地望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這種肯為他人著想的胸襟大度,她已經覺得很陌生了。她遲疑地問著:「你真的將一切稟明皇太后?包括當年那件冤案?」
明驥點點頭:「正是當年那件案子,忠臣無辜。查良爾親王的確是一位忠心耿耿的忠臣,不應被小人陷害,落得如此下場,應該有人為他平反。」
綠柔心中感動不已,熱淚盈眶地倒身下拜,竟對他磕起頭來。
明驥大驚,忙將她扶起,「格格,你這是在幹什麼?快請起。」
「多謝你為我阿瑪上書平反,多謝你為我全族人雪冤,就算來世為你做牛做馬亦在所不辭。」綠柔哽咽不已,多年來她從不敢夢想還有昭雪平反的一天。
明驥謙遜地搖著手:「格格哪裡的話,路見不平尚且拔刀相助,何況人人尊敬的忠臣孝子。我只不過剛好躬逢其會,算不得什麼,格格不必放在心上。」
當他轉身要再進牢時,綠柔叫住了他:「既然已經出來了,就不要再進去吧!我這就進宮去稟明皇太后及皇上,求他們恕你們的罪就是了,何況你忍心你阿瑪再為你們擔心嗎?」
「你見過我阿瑪額娘嗎?」明驥猛然轉過身來,神情緊張地盯著她,誰知她會不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
「你放心,你阿瑪額娘都很好。我只不過去問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而他們也給了我答案。歲月悠悠,大家都老了,世間事真是沒有好爭的,因為誰都輸給了時間這個無情的劊子手。」綠柔的眼光好溫柔地凝視著牢房某一處,幽幽地想起了梗在胸中四十多年的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