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遠地鎮海縣的姑娘,家裡也是做藥材生意的人家,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聽說,這椿婚事還是南宮老夫人做的主意。」
「攀上了這門好親家,這下南宮家豈不是富上加富啦!」矮小男子語氣中有著羨慕。
「這自然是不在言下啦!」
較於轎外圍觀群眾的竊竊私語,轎內頭覆紅縭的新嫁娘卻是一無所知的沉浸在出嫁的喜悅之中。
她只知道,她成了親,嫁給自己夢寐以求的男人!
這六年來的日夜等待,全都值得——
值得了——
夜冷星稀,暗香浮動——
在靜謐沉寂的房內,一對腕臂粗的龍風紅燭分列案上,熒熒的燭光映得紅色的喜帳、喜被格外的顯目。
只見華麗偌大的喜房裡有個一身鳳冠霞帔的嬌柔身影獨坐床畔,頭復紅縭的螓首也始終嬌羞的低垂著,唯有一雙緊絞的雪白柔荑洩露出她的不安與緊張。
白凝霜端坐在床畔,一心候著她的夫婿進房掀起她的紅縭。
六年了!這六年來她不曾再見過他了,但她知道,無論他變得如何,她定會認得出他!
聽著門外異常靜謐,絲毫沒有半點喜事氣息的平靜,凝霜不無疑竇,但早已被喜悅沖昏頭的她,哪顧得及想那麼多,只覺一顆心,跳得又快又急,彷彿隨時會跳出胸口似的。
她不敢相信!
她竟然真的嫁給了南宮琰——那個六年前打從她娘帶她上南宮家做客,第一眼見到便從此鍾情於他的男人!
當她第一眼見到他那張睥睨天下的自負、狂傲臉孔後,她的心就徹底為他淪陷了。
他修長、挺拔的身影,以及俊美、出色的五官,緊緊吸引了她的目光,但令她傾心的不是他俊美無儔的相貌,而是他眼中散發出來的自信神采與——陽光!
就是因為這道宛若烈日般耀眼的光彩,她足足等了六年。
而南宮夫人也遵守當年的諾言,在她滿十八歲這天依約前來提親,於是,在她滿十八歲又兩個月後,她如願成了他的妻子!
要不是她娘因為生意上的關係,與南宮家的老夫人素有交情往來,她怎會遇上了他?
想起了她娘,白凝霜的心裡有著難言的感謝。
年方三歲就沒了爹爹的凝霜,是她娘一手扶養大的,雖然是孤兒寡母,但她娘卻有著一身不服輸的傲骨,非但不願靠他人的接濟過活,反倒是一手扛起了家裡的生計,在外頭奔波,做起了賣藥材的生意。
她娘不畏流言、更不怕險惡的江湖是非,十幾年下來硬是將一間小小的藥鋪子做得有聲有色,甚至在各城縣的分鋪多達十餘間,這些龐大的生意全靠她娘一人獨撐了下來。
也因此,外頭的人給她娘起了個「鐵娘子」的稱號。
但對於她,她娘雖然寵愛但絕不放縱,因此,長久下來她的個性就如同她娘一樣,倔強而不服輸。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緊閉的大門卻突然打開了,一雙黑靴也隨之踏進了房。
他來了!
她緊盯著那雙朝她逐步走近的腳,心緊張得幾乎躍出胸口,一雙擱在膝上的蔥白小手不知不覺更是扭得死緊,無措的等著她的夫婿下一步的動作。
新婚之夜,你得先由夫婿掀蓋頭,再喝交杯酒,然後服侍夫婿更衣,再來夫婿會替你寬衣——
她羞紅著臉蛋,宛若念口訣般牢記著她娘教過的步驟,邊緊盯著那雙佇立眼前良久的腳——
孰料,令她意想不到的,他竟逕自卸下衣衫便倒床而睡,留下她不知所措的呆坐一旁。
她料想過千百種令人羞、心慌無措的新婚夜,卻怎麼也沒想過會是現下這般景況。
「相——相公,你該來掀我的蓋頭——」怔忡了半晌,她終於支吾著擠出一句話。
「自己掀吧!反正這兒也沒有旁人。」
一句淡漠得彷彿沒有半點溫度的話自褥間悠悠傳來。
紙窗外夜風呼嘯而過的聲音,襯得房內格外死寂,唯有的沉重呼吸聲在小小的空間裡隱隱浮蕩。
凝霜瞪著自己絞得死緊的纖白手指許久,再度艱難的擠出話。
「相——相公,勞煩你,我娘說新婚夜你一定得——」
話聲未畢,床上的身影立即猛然一躍而起,拿起桌上掀蓋頭的秤尺,一揚手便挑開頭上沉重得快令她窒息的紅巾。
毫無準備的猛然一抬眼,凝霜的水眸筆直望進他的黑眸底!
登時,她狠狠倒抽了口氣。
眼前這個眉心糾結,眼底還帶著股濃得化不開的憂鬱男人是誰?
他沒有變,他仍是那個俊美、英挺,渾身散發著一股令人難以忽視的狂放氣勢的南宮琰,但變的是他的眼神!
他不再是往昔那個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南宮琰,而是個陰沉得讓人幾乎心驚的男人。
他眼底的自信、狂妄光芒早已消失無蹤,只剩下一抹失意與冷沉籠罩在深邃得探不進底的眸裡。
這六年來他究竟發生了甚麼事?竟會讓一個狂傲、自負的男人消沉至此。
「相公你——」
白凝霜震懾不已,然而眼前這個她苦思了六年,卻陌生無比的男人,她竟不知從何問起。
「睡吧!」他不耐的轉身上榻,連看她一眼也不願。
「那交杯酒——」她遲疑的轉頭覷了眼背著她的頎長背影,又望向案前兩隻銀樽,支吾吐出一句。
「你非要將人逼進絕境是不?」宛若被挑起的火苗餘燼,他倏然彈坐而起,冷冷的吐出一句。
絕境?
凝霜愕然看著他陰鷙的俊臉,一時之間竟被他的怒氣給震懾住了。
她只是遵從俗例、聽從叮囑罷了,何來的絕境?
但看著他惱怒的俊臉,凝霜卻連一句辯駁也擠不出來。
看著她錯愕蒼白的小臉,南宮琰一臉陰霾的緊攏起了眉峰,倏然跳下床榻,抓起衣衫便奪門而出。
夜沉風靜,四周靜謐得彷彿連呼吸都顯得刺耳,她怔著,任由一片死寂將麻木的她包圍。
直到一陣陣自門外灌進來的寒風,吹醒了怔忡出神的她,她才覺她的丈夫竟然在新婚之夜丟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