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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麼味道?」尉遲勁左右張望著,皺了下鼻子。

  「鼻子倒靈得很嘛!我爸正在烤蔥油餅。」葉蓮哼了一聲,也跟他一樣嚥了一口口水。

  「我們——」尉遲勁開口要說話。

  「這種瞎子就是鼻子靈。」葉蓮和他異口同聲地說出他這陣子的口頭禪。

  尉遲勁唇角一抿,忍住一個笑容。

  他發誓,如果是別人說出這種話,他拚了命也會揍斷那個人的鼻子。

  可葉蓮不同。她不認為他看不見是一種缺陷,她和他的相處及她對待他的方式,都很自然。她甚至可以和他像哥兒們一樣地把酒言歡,而她的酒量居然見鬼的比他還好!

  「尉遲勁,我們去海邊走走吧,待在房間裡吃東西沒意思。」葉蓮放下除塵毛撢,二話不說地拉住他的手,走出房間。

  尉遲勁的手掌自然而然順著她的手勢與她十指交扣著。

  如果葉蓮回頭看他的話,她會發現尉遲勁正在用他的方式「看著」她。

  他正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洗髮精香味,想像著她的模樣。他正聆聽著她說話的聲音,試圖從聲音來源來判斷她的高度。

  「尉遲勁,你乖乖在這裡站好喔。」

  葉蓮把尉遲勁安置在廚房外靠牆的位置,接著便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油紙包了三片餅,馬上又衝出了廚房。

  「老爹,我偷走你三片蔥油餅喔。」葉蓮拉著尉遲勁的手,一個勁兒地往大海的方向跑。

  「你說過今天早上要來學蔥油餅的,為什麼又落跑?」何有榮圍著圍裙,拿著鍋鏟追出廚房。

  「唉呀,來日方長嘛!」葉蓮大聲回話道,扮了個鬼臉,繼續往前跑。

  「長你個大頭鬼!這句話,你從十八歲講到現在!」何有榮咆哮著,氣呼呼地走回廚房裡。

  尉遲勁勾唇淡淡一笑,已經很習慣他們父女倆的鬥嘴了。葉蓮對烹飪這回事的一竅不通,是她爸爸的奇恥大辱。

  「呼……好喘!」葉蓮拉著尉遲勁穿過沙灘,一屁股便在海岸前坐了下來。

  「我用生命換來的蔥油餅,分你一片,唔——」葉蓮把一片蔥油餅塞到他手裡,話還沒說完,自己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了。

  「你不是拿了三片嗎?」他的聽力可是很靈敏的。

  「好啦、好啦,待會兒再分你半片啦,愛計較!」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尉遲勁大口咀嚼著蔥油餅松香的滋味,空虛的心裡填入了些許的安定感。

  失明的世界對他而言,不只是黑暗,而是一種萬念俱灰的狀態。他還在適應一切,他還沒法子想像他的未來。更糟糕的是,他根本不認為他會有適應的一天。

  每天夜裡,花蓮的過分安寧及忽遠忽近的海濤聲,都讓他覺得他正待在一座無人地獄裡。尉遲勁嚥下蔥油餅,卻開始失去了食慾。

  「現在夕陽西下,陽光灑在身上很舒服,對不對?」葉蓮拍拍肚子,心滿意足地呈大字形往沙灘上一攤。

  「你不用費盡心思來提醒一個瞎子,他看不見的世界有多美好。」尉遲勁抱著雙膝,因為心情低落,臉色也鐵青了起來。

  「我只是好心地想提醒你,這個世界美好到即使你看不見,也能感受得到。」葉蓮側身,托腮凝視著他。

  尉遲勁沒有白裕承的俊美,可他濃密的三角眉、深邃的眼窩和剛毅的輪廓,卻讓他擁有一種有別於時下中性男子的陽剛之氣。很吸引人,真的很吸引人……

  葉蓮看得失神,雙唇微張著。如果他的態度再好一點的話,她搞不好會考慮倒追他。

  「我想獨處。」尉遲勁下了逐客令,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葉蓮咬住唇,臉上的表情有些受傷。他總是這樣忽冷忽熱的,當她是只小狗般地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她以為他們是朋友,可是他似乎只當她是個民宿小僕人。

  「那……我先走了。」葉蓮聲音遲疑,臉色慘白地從沙灘上一躍而起。

  尉遲勁板著臉,沒有開口留她。

  少了人聲,海浪波濤聲開始變得無比清楚了起來。他奮力地睜大眼,然則眼前卻還是一片黑暗。恐慌攫住他的心臟,他霍地站起身,表情獰惡地大吼道:「葉蓮!你還真的給我走人!萬一突然捲起大海嘯,或者是我不小心走進海裡去,那是會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啊!」

  「大海嘯會有徵兆,海浪會愈捲愈劇烈,而不是一下子就把人捲走的。」葉蓮站在海灘另一端,用雙手圍成喇叭狀,也對著他大吼道。

  「你給我過來坐下。」尉遲勁命令道。

  葉蓮站在原地不動,從他鐵青的臉色、僵硬的雙肩,一直打量到他緊握的拳頭。

  奇怪了,他一個彪形大漢站在沙灘上的樣子,怎麼會那麼可憐呢?葉蓮咬住唇,覺得有些心酸。

  「過來坐下,好嗎?」尉遲勁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再度沙嗄地說道。

  「好——」葉蓮拉長了語調,慢吞吞地走到他身邊,握住了他的手掌。

  尉遲勁稍嫌笨拙地就著她的手勢,彎身在沙灘上坐下,而她則是盤腿面對著他、打量著他。

  尉遲勁乍來時因為心情不好、食慾不佳而變得凹陷的雙頰,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了。事實上,他最近也比較常笑了。好幾次他坐在庭院大石上「聽」海時,女客人總是忍不住要偷看他。

  「我從沒和家人之外的女人相處超過十天。」尉遲勁說道,算是一種求和舉動。

  「你是在建議我去申請金氏世界紀錄嗎?」葉蓮仰起小臉,忍不住「咯」地笑了出來。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笑聲很像小老鼠。」

  「動物協會的大熊先生說過。」她笑咪咪地說道。

  尉遲勁「看著」她,勾唇淺淺一笑。

  看不見的日子乏味得讓他隨時感到不安,但是有她在的時候,週遭的空氣便會熱鬧了起來。他以前總嫌女人囉嗦,但是現在只要一下子沒聽到她的聲音,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了。這種依賴性的改變,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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