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彪形大漢居然因為一腳踩上水溝蓋而小腿眼腱斷裂,那個畫面想起來實在挺滑稽。不過,只要想到那堆官員面對的是莽夫尉遲勁的怒氣,白裕承可就沒什麼心情微笑了。
這幾年長居美國的尉遲勁,落腮鬍造型和魁梧身材沒變,但是,脾氣卻是愈來愈差了。只要尉遲勁那雙黑瞳狠狠一瞠,再不識相的人也知道不應該招惹這個男人。
事實上,尉遲勁在不久前才用一記左勾拳,讓一個男人因為顎骨破裂而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反正,我已經讓律師去準備文件了,絕對要告到那些官員哭著上門來求饒,告到他們賠出一條馬路的錢。居然還敢跟我說什麼,正常人站在水溝蓋上跳,也不會掉下去。難道我肥得像豬嗎?」尉遲勁的怒吼聲,狂暴到可以嚇死孩子。
「放心吧,就憑你國際危機處理大師的名號,加上這回又是回來幫國內企業度過難關的,他們絕對會給你一個好交代的。」白裕承再笨也知道這時候應該要說好話。
尉遲勁現在正坐在一張擺了十天份杯盤的長桌面前,萬一他心情一不快,隨手拿起杯盤亂扔,那種慘烈情況可不是隨便開玩笑的。
「危機個大頭鬼!我現在連自己的狀況都處理不好了!」只要想到未來幾個月,他都不能去爬山、打拳擊,他就有一肚子火想要發洩。
白裕承一看到他臉色愈來愈鐵青,連忙轉移了話題。
「容小的斗膽請問危機大師,你的屋子是被恐怖份子侵襲過嗎?槍林彈雨的實境劇拍攝現場,也不過如此吧。」白裕承環顧四周,全身發癢了起來。
「你腦子裝的是石膏嗎?你難道要我抓著這支枴杖,裹著石膏掃地、拖地不成?」枴杖一陣亂揮,一陣雷聲獅子吼轟隆隆地從尉遲勁的口中爆出。
「你沒裡石膏時,生活環境也沒比現在好多少。」白裕承想起他們大學時共住的公寓,不禁驀地打了個冷顫。
「廢話少說,是朋友就幫忙找個管家過來處理。」尉遲勁把手裡的咖啡空杯往垃圾桶一扔。
無奈,垃圾桶已經滿到不能再滿的地步,咖啡杯自然是滾落到了地上,並流出了一道咖啡色漬痕。
「何必請管家呢?」白裕承的眼裡閃過一陣淘氣光芒。「我記得閣下似乎有個被放逐在邊疆、經營民宿數年的妻子,她應該能有法子擔負起此一重責大任才是。」
「你找罵挨嗎?」尉遲勁掄起拳頭,結實臂膀上的青筋畢現。
人在國外,不提起那段婚姻,還算自然。回到台灣,配偶欄的名字便有如芒刺在背般地讓他坐立難安。
「我不是找罵挨,只是你難得回來台灣,又難得地在這裡摔斷了腿,需要人料理家務。於情於理,找嫂子幫忙是最天經地義的事了。」
「不准叫她嫂子!」尉遲勁大吼出聲,沒受傷的左腿往長桌上一踹。
白裕承往沙發上一縮,驚恐地看著長桌上滿坑滿谷的垃圾像火山熔漿一樣地「流」到地板上。
「那要叫她什麼?尉遲夫人嗎?」白裕承拿起了一顆抱枕擋在胸前,繼續出招
尉遲勁人好不容易肯回來台灣了,他當然希望那兩人的情況有所改變啊。
「叫她葉蓮!」
尉遲勁抿緊唇,腦子卻已經主動地開啟了某一段的記憶匣——他記得葉蓮的身上有著一股淡淡的香氣;他記得她在偷笑時,總會發出「咯」的氣聲;他記得她也愛陳升;他記得她總是不厭其煩地配合著他的所有要求……
「沒想到你還記得她的名字啊。」白裕承椰瑜道。
「混蛋,我也是有身份證的人!」尉遲勁眼露凶光,很認真地從地上找尋著最適合扁人的瓶罐。
「喂,別鬧了。我不過是想提醒你,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不要以為只要匯錢到人家戶頭就沒事了,你偶爾總是該關心一下她吧。」要不是因為打不贏尉遲勁的話,還真想給他一拳。
「她抱怨過嗎?」尉遲勁緊張地搓著下顎的鬍渣,全身都不對勁了起來。
這些年,都是由白裕承負責和葉蓮聯絡、負責聽取私家偵探定期的葉蓮生活報告的。而他甚至孬種到連詢問葉蓮近況這種事,都覺得心虛。
「你覺得葉蓮會抱怨嗎?」白裕承瞪他一眼,反問道。
尉遲勁低下頭,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她……她的家人還好嗎?那間民宿還是她和老爹在經營嗎?」尉遲勁困難地吐出話來,肩臂繃成了死緊。
「你的岳父在今年年初蒙主恩召上天堂了。」白裕承決定實話實話。
「你混蛋!這種事居然沒告訴我!」尉遲勁眼神猙獰地站起身,威脅地朝他跨了一步,頸背間堅硬的肌理已做了隨時要出拳的打算。
「冷靜!」白裕承馬上跳到沙發背後,擺出停戰手勢。「是葉蓮特別交代,要我對你守口如瓶的。」
「什麼意思?」尉遲勁眼一瞇,懷疑他的耳朵有問題。
「總而言之,就是葉蓮不爽讓你知道她的生活近況。」白裕承說。
尉遲勁堅健的臉孔,像塗上了一層堅硬水泥般地僵硬了起來。
那個喜歡把任何事情都和他分享的葉蓮,居然不想讓他知道她的生活。該死的,他是多讓她失望啊!
她和老爹感情那麼好,老爹過世了,她一定會難過到痛不欲生的。
尉遲勁無力地陷入沙發裡,耙住亂髮,粗聲地詛咒著自己。
「既然會覺得痛苦,幹麼不離婚,把事情做個了結?」白裕承一本正經地問道。
「我的已婚身份,可以趕走一堆想穿金戴玉的女人!」他問聲說道。
「喔,沒想到你居然熱門到要抬出『已婚』身份來趕走女人啊!我還以為你只要眼一擠、脖一縮,加上一聲如雷大吼,就可以把女人嚇到九霄——」
「你給我聽清楚了!」尉遲勁打斷白裕承的話,自顧自地往下說道:「我爸媽很煩人,如果我離婚了,而他們沒有天天安排相親把我煩死的話,他們是不會善罷干休的,懂嗎?!」尉遲勁照例又以一聲雷電怒吼做為句子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