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何寂寞?我倒要仔細聽聽閣下的高見。」日尚行反手將自己肩上的輕裘披在她的身上,再將懷爐塞回她懷中,動作十分輕柔,但目光卻犀利的擺在許志杉身上,內心隱隱有股不祥之感。
他會讀心術,許志杉收斂心神,滿臉堆笑。「你一定是日莊主,在下許志杉。」
「哦,那位先知嘛!聽總管說你已在莊裡待了幾天,如有招待不周之處!諸多見諒。」日尚行不喜歡他。嚴格說來,日尚行幾乎不喜歡所有人,只有少數幾位能讓他敞開心懷對待的人除外,至於眼前這位許志杉,則帶給他沉重的威脅感。
「莊裡的人待我很好,司徒姑娘也相當親切。」許志杉察言觀色,人人都說「夜魅」難以對付,他看不然,喜怒哀樂猶如線條般般明顯。
「她即將嫁我為妻。」如有妄想,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恭喜兩位。」許志杉斜眼別見司徒虹吟喜不自勝的嬌美模樣?心裡已經有了底。
「我很願意留許兄住下,不過,我斷日山莊有個禁忌,還望許兄牢記。」日尚行抿直了嘴,十分克制地瞪向他。
「願聞其詳。」
「我痛恨怪力亂神,尤其是鬼怪之說,我不管你是先知或是什麼的,別讓我聽到這些,懂嗎?」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司徒虹吟知道他痛恨鬼怪之說誤了他的前半生,也知道他心中與她一般,也畏懼將來,只是他選擇漠視。
「我會謹記在心,」許志杉忽地再進良言,「先知能通曉人鬼仙三界,莊主如願在下略盡一番棉力,儘管開口。」
日尚行哼嗤一聲,「我不相信所謂的先知。」
「那在下不打擾兩位了。」許志杉悠悠步下涼亭,徹底忽略背後追隨的殺人目光。「夜魅」的缺點,他已一目瞭然,復仇將指日可待。
日尚行凝視著許志杉的背影,「他不懷好意,以後離他遠一點。」
「總不能趕人走吧!快過年了,他一個人在外流浪,挺可憐的。」司徒虹吟柔柔地撒嬌,不信夫君真打算把他丟出去。
「你的心腸太好了。」他歎口氣,在她頰上啄吻著,「只可惜我心如蛇蠍,見不得世人幸福美滿。」似真似假的出自嘲。
「你又來了!」司徒虹吟瞪了他一眼,「不過,許公子的言談舉止溫文有禮,說出來的話也都頗有根據,我想……」
「你什麼也不用想,我不會同意的。」世人要怎麼看他,都無所謂,他只希望與她白首偕老。莫非,她仍在意那回事?
「虹吟,莫非你仍惦記著我是鬼魅的事?」她的一字一句,皆牽動他的思緒,問出口的語氣輕顫不已,完全失去平日的篤定與淡漠。
「不是,我心意早定,無論你是什麼,我都跟定你了。」她癡癡的凝望著他的俊容,低聲呢喃,「別忘了,是我先喜歡上你的,我永遠不離開你,除非你不要我!」
他倏地閉上酸澀的雙眼,這一陣子齊州、陝北、山西的來回奔波,商賈世俗的爾虞我詐,痛恨世人卻不得不虛以委蛇的應付,因為她的一番話,所有的辛苦都變成值得的。
「可是你為何……」他不僅,既然不在意他是鬼魅,為何與世人一般見識,信那鬼怪之說,命運之數?
「夫君,你還曾記得你我初識時,我曾告訴過你,我從小便擁有預知能力?」司徒虹吟咬著紅唇,悄悄摒返身旁服侍的奴僕。
「記得。」他愛上她就愛上了,不是因為她的身份、她的容貌,只因她就是她,不帶任何條件,沒有任何理由。
「我曾經作了一個預知夢,夢中有你,而且顯示我們的命運是糾結在一起的,」她蹙著眉峰,深怕他難以接受,「是真的!批命論術者通常不知自己的命運,我向來也不能參透自己的命數,那個夢依稀是個警示,又彷彿是未來將發生的事,說真的,我對那個夢感到不安。」
他沉吟的望著她好半晌,「傻女孩,那個夢不是告訴你我們終究會在一起,有什麼好不安的呢?」
打從在華山與那世外奇人一別之後,日尚行他便相信了,如果七年內,無法找到先知斷言他的來歷,他這輩子將無法得到幸福等等,但那全都是屁話,只等農曆年一過,七年之期更已屆滿,至今他仍未尋獲先知,但那又如何?他有她,他們即將在三個月後,春暖花開之際成親,他的事業穩固,齊州城的人奉他為首富巨賈,他的未來一片平順,他的幸福就在眼前,奇人的話不足以放在心上。
「可是,我覺得那個夢給我的感覺好悲哀、好沉重,我又無力排解,所以……」她抬起可憐兮兮的小臉,嘟著紅唇道:「我瞧許公子人不壞,我們聽聽他怎麼說好不好?」
他緩緩搖頭,「我想明白的事,世間不會有人能解。」因為那是個連他窮極全部心力都無法查知的事。
拗不過她,日尚行悶悶的抱起她的嬌軀,讓心情好過一些,才悠悠談起。
「據說,我小時候是個棄嬰,後來被爹娘撿回去扶養,對於這些我其實都沒有印象。腦中記得的,都是爹娘疼我、寵我的回憶?家裡生活並不富裕,但只要過得去,爹娘便讓我讀書識字,將來好光大祖宗,出人頭地。」
司徒虹吟直覺的回抱著他,人與人肌膚相親帶有無比的魔力,就如同回到母親懷抱中一般的溫暖、安全。她會這麼做,是因為他的聲音平板、空洞,用如此淡漠彷彿在談論他人般的口吻敘述自己的過去,她可以體會到他的心此刻有多痛。
「如果那晚不發生那件事,我可能會循著十年寒窗求取功名的路,一步步往高處爬,然後娶個賢慧的妻子,奉養雙親,直到終老。」他冷著俊臉,眼神變得幽暗,不管他回想多少次,他都不免有恨。
「那天晚上,我很早就熄燈了,因為隔天一早要到鄰村求學,那是我第一次上私塾,爹要我早早入睡,隔天上學千萬不能遲到,我既興奮又期待的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