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羽凡緊咬著下唇,拚命搖頭,「不,不是,凌,我愛你,以前不敢說,是伯我難以對死去的師父交代,我現在仍然愛你,不然也不會…」
「把莫言生下來。」他替她說明,指尖輕輕拭去她的淚水,內心的酸楚情緒不斷翻攪,幾欲沸騰。
「你…。你都知道了?」她鬆了一口氣,卻又擔憂他的反應,雖然過大的情緒起伏讓她有些疲累,但她仍強打起精神。
「雖然你當年說過要這孩子,但這麼多年了,我甚至不確定你願不願意再見到我,所以……所以你不認這孩子,我……我也不會怪你,畢竟莫言已經大到可以分辨事理。」
儘管如此,她仍然痛人心坎,無法想像當莫言知道他親生的爹不要他時,會做何反應。
至於她自己,反正已經如陌上塵,風中絮般的輕微,隨時都會帶著這個傷痛離開人世,自已的事她反而已經不在意了。
她勉強活著,只為了再見他一面,能求得他的原諒,此生已經滿足,她不再著求什麼了。
「羽凡,我已經見過莫言了。」
她的心猛然一抽,雙手緊緊揪住他的手臂,忍受突如其來的昏眩之感。
「怎麼了?你的臉色好蒼白。」他抱起她,熟練的往屋內走去,這裡的擺設一如他離開的時候,但傢俱都已老舊,雖然乾淨,卻已顯寒愴。
他將她放在床上,為她把著脈。
「快告訴我,莫言……知道你便是他爹嗎?」殷羽凡只顧著問,對自己的身體漠不關心。
「知道;你先別說話,讓我替你把脈。」凌休恨蹙起眉峰,細細觀察她的臉龐,雖見她容顏雪白,但眉間隱隱有股青氣凝聚,怕是多年積勞成疾。
殷羽凡幽幽一笑,坐起身來,「我沒事,只要休息一下子就好,不過,你怎會和莫言認識的?是不是這孩子又背著我做什麼危險的事?」
慈母總把孩子的事放在最前面,比關心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凌休恨心中感動,便把兩人如何識得的經過告訴了她,後來還說:「莫言的膽識不錯,是個相當優秀的孩子,我打算將這身武功和醫術傳授給他,讓他不管未來決定如何,起碼不會吃虧。」
至於引發兩人分離、武林窺覦的毒藥暗器,凌休恨已決定在他身上斷絕,從此不傳於後世。
「你肯認他?」殷羽凡大喜,清秀的容貌緩緩露出欣慰的笑容。
「自然認他,別忘了,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他自然是我凌休恨的兒子。」他將她緊緊摟在胸前,手臂使勁的抱著她。
「原來你還記得?」她感慨莫名。
「無一日會忘,羽凡,從今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分開了。」她閉上雙眼,靠在自已傾心愛戀的胸膛,汲取他乾淨熟悉的男性氣息,除了滿足外,再無其它的念頭。
她特別眷戀這種兩心相契偽時光,但現實令她不得不清醒,她豈是這等有福之人。
「不,不行,我不能陪你一輩子,凌,你還是去找別的女人吧!」她突然推開他。
「我為什麼要找別的女人?」他被她的反覆弄暈了頭,但聲音仍然保持溫柔,因為他對她始終硬不下心。
「看看我;」殷羽凡笑了笑,但那抹笑容卻惹人心疼,「我已經老了,青絲變白髮,而你依然年輕俊美,我配不上你的。凌,我心中始終記得你吹笛的模樣,如詩如面,但卻是我永遠無法追上的你,前半輩子,你為我所累。後半輩子我又怎忍耽誤你,蒙你愛過,我已滿足了。」
「你的意思是,仍要離開我?」他覺得她的理由根本不是理由。
她又笑了,「恐怕這回我身不由已。凌,我病了,不只身體病了,連心也病了。這些年來,我一直等著你,從原本的滿懷希望,到逐漸落空,逐漸接受你永遠不會回來的事實,然後想盡辦法撫養我們的孩子莫言,我漸漸孌得對人推失去了信心;我甚至不敢走出這裡,因為我會害怕他們是不是又要利用我去對付什麼人?還是又要對我身邊的人不利?」
她將臉深深埋入雙手,掩飾自己醜陋的臉,「我已經完全無法與人接觸了,這些年我還染上一些病,身子始終時好時壞,我自己知道自己大限之日不遠,但莫言還小,所以我一直拖著,現在有你照顧他,我放心了。」
凌休恨暗自蹙眉,卻更心疼她所受的一切,「這些年苦了你了。」他溫柔的抬起她的下巴,用吻輕輕拭去她的淚珠,好溫柔、好溫柔的抵著她的額頭,臉對臉的輕喃。
「羽凡,名義上與實質上,我們都是患難與共,永不分離的夫妻。這些年來,我們一直沒有好好過過夫妻的日子,現在開始也還不遲,如果你害怕人群,我仍便僻居荒地,永不見那些醜惡的人們;如果你的來日無多,有一天,我們過一天的夫妻生活;有一年,我們便當一年的夫妻,我凌休恨此生只有一個妻子,那就是你,羽凡。」
她的感動還來不及產生,他便已深深吻住她的紅唇,在一陣令人無法不震撼的溫柔吻吮裡,她在心底深處發出一陣無息無聲的歎息;伸出雙臂,圈住他的頭頸,讓他吻去自己滿心的委屈和辛酸。
各自飄蕩十五年之久的心,終於緊緊的靠在一起。
第十章
白雲輕霧環繞,人煙絕跡的山壑深谷,清風陣陣徐來,在那山與山間的峭崖上,竟有一片翠綠草原沿展開來,其間一道溫泉穿流而過,暖暖的水使其一年到頭春意盎然,草原上坐落。一棟典雅的木造房屋,笑擁著這遺世而獨立的桃花源。
凌休恨在第一道陽光射進木屋時,便已睜開眼睛,他捨不得睡,一整晚都抱著瘦弱的殷羽凡,聽著她聊著談著,即使是再平常的事,他都甘之如抬,聽得津津有味,彷彿在這無人山谷中,他們可以白頭到老,遠離所有的是非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