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會兒,但還是笑開了。「不習慣又如何?凡人畏死樂生,這是人之常情,打從我的身子變成這樣後,我就必須去接受這個事實。」
好深奧的道理。她真納悶哪!上天一定沒長眼睛,居然讓這麼美的人活不長久?
不過,她不服輸、她也不認命,她不相信她的丈夫會是一個只剩半年可活的男人。
「可以……放開我的手嗎?」
「哼!」她冷哼道:「不放,再也不放,要是我早知道你的事,我昨天就不會讓你走。走,我們進去喝酒,順便好好吃一頓。」
「啊?難道你不怕嗎?」褚上揚低呼,滿臉疑惑。
「怕什麼?」眼前吃比較重要。
「我是個帶病的人。」
「沒關係,我的身體健壯得很。」
他抬起眼,懷疑地注視她晶亮得過分的雙眼。她不像是一個會說謊的人,而她的話,也奇異地深植他的心底。
「你不介意嗎?」
「介意什麼?我實在不喜歡猜謎,有事你就直說吧!」她抬袖煽煽涼,這才發現回頭都教他擋去,讓她得以站在陰涼處。
嘻嘻!他對她還滿體貼的嘛!
「介意我的不久人世嗎?」他垂眸輕問。
「說不介意是騙人的,不過,我裴知非想要的東西,即使用搶的也要把它搶來,你的病,我會想辦法為你治好。放心,我們一定可以白頭到老。」
他蹙起眉。「我的病無藥可救,連宮中太醫都束手無策。」
「只是一個小小的皇宮,沒啥良醫啦!天下之大,總有人可以治好你的病,安啦!」
好大的口氣!褚上揚挑挑眉,卻又不由自主的衝著她的臉笑了。
「哇!好美的笑容喔!」她大為癡迷,「再笑一個讓我看看。」
他有些發窘,「不是要去喝酒嗎?走吧!我好像餓了。」
「再笑一個嘛!」她哀求著拉他的衣袖,不過倒也不捨得他餓著,立刻往客棧裡沖。
「別鬧了。」他被她抱著走。
「啊!你臉紅了。」她突然叫道。
「別再說了。」
「嘻嘻!臉紅的時候也美極了,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全天下最美的男子?」
「沒有,而且這種說法也太誇張了。」
「是嗎?那從現在開始,我天天說給你聽,你就會知道你真的很美。」
「天哪!你確定要天天說嗎?」多麼可怕的景象!
「嗯,我保證你會愛聽的!」
「是嗎?」他的臉上浮現不確定的神情。
「是。」
*****
角落處,兩顆人頭悄悄的探出,左右看了下,然後好奇的看向客棧的某個雅座。
公子哥模樣的人首先開口,「喂,你瞧見沒?那是我大哥耶!」
「我當然瞧見了,向來拘謹守禮、最有分寸的大少爺,竟然和女人有說有笑的?」
作僕人打扮的少年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
「有說有笑就算了,這一路上還牽著那女人的手,這才教人吃驚。」褚問陽嘖嘖稱奇。
「錯!誰說大少爺牽她的手了?你眼睛睜大點,是她一直抓著大少爺的手不放!
嗚……我那偉大純潔的大少爺……哎喲!好痛!」一個拳頭落在褚作榮的腦袋上,他一轉身,赫然苦了一張臉,「二……二少爺!」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二少爺嗎?背地裡老說我壞話!」
「我哪……哪有啊?我們不是要跟著大少爺嗎?」
他就知道只有大少爺最好了。
「跟?跟下去有什麼用?他會聽你的,還是聽我的?」褚問陽翻了翻白眼,打開扇子煽涼。
「二爺,話可不能這麼說啊!大少爺從沒自己出過門,也不曾在大街上晃過,而他身邊那個不男不女的女人又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大少爺的身體也不知道撐不撐得下去?天哪!我好想見見大少爺喔!」他的長篇大論正告一個段落,喘口氣還想再說下去,「咦?二少爺,你的眼神怎麼怪怪的?」像在算計什麼似的。
褚問陽輕搖折扇,「我在想,這個女人會不會就是大哥的救星?」
「是嗎?」褚作榮瞇起了眼。
「瞧,大哥並不排斥她,這大概是他頭一回這麼輕鬆自在的和女人聊天。」雖然這個女人實在野得不能算是女人。
「二少爺,你不會以為大少爺會喜歡上這麼一個粗魯女人吧?」一刀就砍了人家的桌子,太可怕了。
「為什麼不?」
「那簡直是天大的污辱,大少爺這麼完美,人品好、性情好、才氣高,簡直是天上謫仙下凡,怎能配上這麼一個暴力女?」天哪!真是蒼天無眼。
褚問陽舉起扇子敲了他一記,「你給我差不多一點。你自己想想,從北到南,大哥拒絕了多少親事,再這樣下去,我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女人?現在正好誤打誤撞的跑來一個現成的女人,不乘機湊和怎麼行?難道你希望讓半年後的事成真嗎?」
「當然不。」
「這就對了。」
「可是……是二少爺一直對大少爺說,要他……要他在女人身上落種,以求子嗣嘛!」
「是啊!不然你以為以我大哥的性情,會隨便接受一個理由,然後跟女人上床嗎?」白癡!
「可是……」也不能一直讓大少爺誤會啊!
「再者,雖然大哥說做那種事得兩情相悅,不過,以他溫吞不喜動的性子,他會一直守在京城,然後病發,終其一生也不會碰到『適合』的女人。」
喲!二少爺的口才又進步了,真是可喜可賀,可明明是他自己想玩,卻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大少爺身上。
楮作榮垂下眼臉,「那依二少爺的觀察,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走?」
「接下來嘛……我們去看戲。」
「看戲?」看誰的戲?
「是啊!就把大哥交給這個女人,我們先休息幾天。好累喲!聽說這些天有個出了名的戲班子在絳紅齋登台,我們去輕鬆一下。」他想好久了,終於可以稍稍偷懶了。
「輕鬆?」不會吧!那大少爺咧?
「別像只鸚鵡學人說話行嗎?」他嫌惡的白了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