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別管我。」依盈淒楚一笑的說:「人生路我自有安排,只要能看著你們幸福,我就永不孤單,也不寂寞了。」
忽然,嫣藍咬住了嘴唇。
「好吧,我說!」她怔怔忡忡的開了口:「我和何世槐約好了一起去遊船,現在他人恐怕就在渡船碼頭,妳去吧,去那兒找他吧!」
那一句「渡船碼頭」,好像給了依盈鼓勵,一下子,她衝出了小亭台,衝出了客廳,讓自己那小小的身影,奔馳在蒼茫茫的雪地裡,奔馳在冷冷的風中。
不知怎的,望著依盈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路的盡頭,消失在雲霧中,嫣藍竟迷惘了,只是呆呆的倚在小亭台的門柱邊,直到聽見駱逸風一聲哀愁的叫喚,才把她從迷亂的思緒里拉了回來。「水!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嫣藍飛快的奔過去。
「你怎麼了,逸風?」她搖晃著他的身子,急躁的喊:「你是不是又發病了?」
「不,我沒病。」駱逸風虛弱的回答:「我只是覺得好渴好渴,好像肚子裡有千把火在燒,快給我水,給我水……」
嫣藍很快找來一杯水,送進他的嘴裡,才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歎氣的說:「看樣子,你一定是餓昏了,我去削些水果來給你裹腹吧!」
於是,她又匆匆跑進廚房,從冰箱裡取出一隻水梨,接著,她開始找水果刀。
「逸風。」她一邊找,一邊大聲的喊:「你的水果刀呢?為甚麼我找了所有的櫃子,都找不到水果刀的蹤影,你把它放到哪兒了?」
水果刀?駱逸風悚然而驚,從籐椅裡振起身子,就一路狂奔的衝到餐桌前,怔怔的望著空無一物的桌面,又驚、又駭、又顫抖的叫:「糟糕!依盈一定帶著水果刀去見何世槐了,我真是該死!真是混蛋!我早該看出依盈的不對勁!嫣藍,快!快帶我去把依盈找回來,我不能讓她做出任何傻事來!」
說著,他拉住了嫣藍,就一古腦的往門口街去,嘴裡一面喃喃的念:「不要呀!依盈,妳千萬不能為了我再有遺憾,不能為了我再毀掉妳的一生,妳不能不能呀……」
他的呼叫,哀哀如訴的在湖畔一路響著,可是荒煙漠漠的渡船碼頭,卻人跡杳然,也沒有依盈和何世槐的蹤影,只有幾隻寒鴉,淒切的在樹上叫著,把駱逸風的一顆心都弄得更焦灼不安,心急如焚。
「天哪!」他跺腳的叫:「依盈,妳在哪裡?妳在哪裡……」
「你看!」急亂中,嫣藍霍然指著地上的雪跡說:「這裡有兩雙腳印,一直往松林裡走去,而且一大一小,一定是依盈與何世槐留下的,逸風,我們快過去看看吧!」
然後,他們尋著腳印,奔到了松林裡,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住了,也清清楚楚的看見,就在林內的雪地上,何世槐一動也不動的躺在那兒,一股鮮紅的血跡,汩汩的從他胸瞠中流竄了下來,把一地的白色都染紅了,而他的身邊,跌坐著一臉茫然的依盈,手裡緊緊握著那把沾滿了鮮血的水果刀,雙眼發直的盯著那具浴在血海中的屍體,低低喃喃的念:
「我殺死了何世槐!我殺死了何世槐……」
駱逸風不禁雙腿一軟。
「依盈。」他又震撼,又心碎的喊:「妳為甚麼要這麼傻?為甚麼要代替我受罪?」
「哦!」嫣藍也飛撲了過去,淚水奪眶而出的說:「這不是我要的結局,這不是我要的,依盈,我情願受傷,情願沒有來過,也不要讓一切的苦難都留給妳一個人來背,這太殘忍,太不公平了。」
依盈突然看著他們,卻像著了魔一樣,竟大聲的狂笑起來:「哈哈!我終於替我的孩子報仇了,何世槐,你這個魔鬼,還我的孩子來,還我的孩子來……」
她的叫聲,直穿過樹梢,直穿過空谷,不停的在林內迴盪,也把駱逸風的每一寸肌膚都絞痛了,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感覺身邊,好像雪花一片一片的飄墜下來。
尾聲
對駱逸風來說,這年的阿寒湖,特別的寒冷。
儘管山上,暴風雪不斷,但冷的,卻是心海的最深處。尤其,當依盈被阿寒警察署以蓄意謀殺的罪名提出控告時,她就整個人心思恍惚、神智不清,好像中了邪一般,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唸唸有詞。最後,法院以「精神失常」定讞,把她送進札幌海邊的一家療養院。
每一個禮拜,駱逸風和嫣藍就會一起來到這家療養院探視她。可是依盈,總是癡癡傻傻的把身子蜷縮在牆角邊,眼神呆滯的看著窗外的大海,不停的叨念著:「何世槐!你這個魔鬼,還我的孩子來!還我的孩子來!」
於是,駱逸風變得更哀愁了,整天把自己關在在小白屋裡,低低哀訴的吹奏著他的口琴,吹奏著那首淒美浪漫的「摩利莫之歌」……
接著,新年快到了。他突然想給依盈做件新衣裳,但是他一點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選用甚麼款式、花色、和布料,因此他想到了嫣藍,想請嫣藍幫他出出主意,就一路興匆匆的趕到「小潮」。
但嫣藍已人去樓空,只留下一張信箋,請千鶴子交給他。於是,他讀到這樣的字跡。
逸風:
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可是,我卻帶著滿懷的感傷,帶著無止無盡的心酸。原諒我下這樣的決定,並不是我有意要不告而別,只是怕再見到你,會有太多的不捨,而未語淚先流,尤其和你在一起,我就會特別想到可憐的依盈,想到自己的罪孽和愧疚,如果我不走上這一遭,那麼,所有的不幸和悲劇,也就不會發生了。
所以,我必須離開阿寒湖,去為我所做的一切贖罪,畢竟是我把這一切的恩怨給桃了起來,怎麼說,我都該為何世槐的死負責,因為真正的劊子手是我,而不是依盈,她卻何其不幸,要為我成了替罪羔羊,我一輩子都不會心安,也會永遠遭受良心的譴責,我想,這大概就是上天給我最好的懲罰,我甘心接受,也無恨無悔,但唯一帶不走的,卻是對你的牽掛和思念,那將是我今生今世最沉重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