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十九歲了呢,還在女扮男裝,戀愛於她一點曙光也沒有。所以說,年紀輕輕就位高權重不是一件好事情。
唉,她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先是小姐堅決不嫁,而後索性出走,徒留完美姑爺成為泉州笑話。而姑爺也不是省油的燈,隨小姐後腳奔去應天府趕考,據說得了探花,女扮男裝的小姐居然也高中狀元!兩人再續前緣。
還有那得了重病的清華少爺,一夜之間失蹤,從此不知去向,急得老爺夫人和大少爺很長一段時間寢食難安,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
現在這府裡,對外的事幾乎都是今年才二十二歲的大少爺在打理:對內呢,嘿嘿,說出來也不怕大家吃驚跌倒,就是她這位年僅十九歲,就登上了謝府總管一職,號稱泉州城裡最年輕能幹的下人--張來福在打理。
她揮揮自己的棉袍袖子,當上了總管就是不一樣啊,雖然還是黑色長袍僕人服一件,但是這件衣服可是泉州城最好的裁縫做的,黑色棉布裡塞的也不是普通棉花,而是老爺、夫人們才能穿的絲棉,又輕又軟又保暖。這可是裁縫師傅偷偷塞給她的,希望她能把明年謝府的製衣訂單下給他。
所以說嘛,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出狀元,就算是個下人,她也要當最棒的。
正得意時,一陣中氣十足的叫聲在院子中響起--
「張總管,張總管。」
一聽就知道是王大奶奶來了,上一次她幫小姐做媒失敗,這一次就把目標轉到大少爺身上。
可是大少爺長大之後,越來越像個商人,說話做事長心眼,現在除了生意,別的一律免談。
想一想,還是做他伴讀的時候最有意思,兩人不停地結下樑子,針鋒相對,有趣極了。當然大部分責任在她,現在想想,也許是被轉生到古代,她心理不平衡才會故意挑釁他。
幸虧謝老爺與謝夫人對她寵愛有加,如果等到這個人一旦掌權,第一個要倒楣的人肯定就是她。
還好她有先見之明,這些年攢下了不少銀子與人脈,而小祿也和小姐一起出走了,免了她的後顧之憂,到時候,她就拍屁股走人,還怕找不到新東家嗎?
「我在這裡。」她慢條斯理地應了一句。總管嘛,總要有點總管的樣子。
上一次看到王大奶奶是好幾個月前的事,那個時候的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鮮艷奪目的綾羅綢緞裹著龐大的身體,像一座可移動的綢子花鈿店,燦爛得令人瞠目,華麗得令人結舌。
這一次看到她,不像花鈿店了,倒像是一盆炭火,熊熊燃燒著,紅光四射,熱情四溢,驅走這漫天的寒氣。
「王大奶奶,今天怎麼有空到我們府上來?」葉清越移步走向大廳,示意丫鬟點起火盆,端來熱茶。她身為總管,禮數當然要做到最好。「不過,老爺、夫人今早出門了,要過好幾天才會回來。」
「沒事,您在也一樣。」王大奶奶一身通紅,臉上還撲著兩團胭脂,頭髮上戴的泉州最流行的緝制東洋人造花,也是大紅色調。
看到她這個樣子,葉清越忍不住說:「王大奶奶,您今天真喜氣,怎麼,又有哪一家的謝媒宴?」
「張大總管這張嘴喲,真是會說話。」王大奶奶拿著帕子掩著嘴,笑得樂不可支。「我今天是專程帶了些畫像給你們大少爺看的。不過,張總管是這個家裡半個主子,不妨也來參詳參詳。」
她就知道。適婚年紀的有錢公子,哪個不是炙手可熱的做媒目標。
「來來來,張總管。」王大奶奶從包袱裡掏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畫軸,一一攤開,然後開始口沫橫飛起來。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艷若桃李,雅如蓮花,燕瘦環肥,各有千秋。看來這個時候的女子如果不是特別出色,就只有等著被挑揀的份,而且嫁人都是憑著媒人的一張嘴、父母的一聲令,很多人不到出嫁那一天,都不知道自己的新郎倌長得是什麼樣子。
有時候,她想自己做男子打扮是對的,至少,她還能在最不利的環境下,盡她所能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只是,屬於她的那條紅線呢,到底會牽在誰的身上?
小黑與小白,也沒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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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木棟走進家門,就看到新任的總管正看著滿桌的畫像。
不,他其實沒有在看畫像,只是低著頭,隨著王大媒婆的話語無意識地翻動著桌上的畫像,他的眼神飄忽,顯然是有心事。
這個人會有什麼樣的心事呢?他看來有一點點的憂鬱,一點點的陰沉。真是奇怪,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張來福,這個人給他的印象一直都是陰陰地在一旁冷笑,要不就是一臉純良,讓所有人以為他是世上最忠誠的僕人。
他第一次注意到,這個人還是有不隱藏自己情緒的時候,看起來帶著不可名狀的脆弱。
他赫然發現,這個他平時看不慣的人其實很瘦,個子比當初來的時候長高了許多,但是比起他來還是矮了將近一個頭;他的膚色極白,襯著黑色的僕人服,讓他聯想起落了陰影的薄霜。
看來,府上的丫頭們老是背地裡說他長得如何英俊秀氣,也不是沒有道理。
可是啊,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用在張來福的身上是最合適不過了。
且不說他們之間那些不足與外人道的老鼠冤,就憑這個人不知道施了什麼法子,讓上一任的老總管收他做義子,然後又收買了府上老老少少的心,順利地在他不在家的時候坐上一府總管之位,就知道這個看起來風一吹就倒的人,是多麼的陰險與心機深沉。
不可不防。
「嗯,哼。」他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成功地引起了裡面兩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