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瀰漫的山頭上,夜色座下的天獅,在雪地裡踩出一個個深沉的腳印,高坐在天獅上的夜色,在喜天已率軍全面反攻的這當頭,一路殺過敵我交雜的戰場,來到位於戰場中心的山頂。
兩柄猶沾著血的彎刀分握在她左右掌心裡,她將彎刀交握在胸前,再使勁朝左右擲出,強勁的刀風令林子裡積滿了厚雪的樹木紛紛攔腰而斷,登時暴露出藏躲在林中的敵軍,這時座下的天獅猛然朝敵軍張開口大吼,震耳欲聾的獅吼聲,令林間的敵軍紛紛彎下腰掩住雙耳。
也因此,他們沒來得及見著下一刻已朝他們飛去的彎刀。
細微的足音,在山頂林間恢復成寧靜時,自夜色的身後傳來。她回首看去,三名她在戰場花工夫尋找的熟人,此刻已主動找上她。
狂風將夜色身後紅艷的戰袍吹得拍飛不斷。她躍下獅背,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家師尊與兩名師兄。她手中的兩柄彎刀,並未因他們的出現而放下,相反地,她揚起其中一柄彎刀,以刀尖朝她的二師兄截空勾了勾。
身為新一任掌門人的截空,暗自接下她的挑戰,他往前站了一步,也自身側抽出兩柄相似的彎刀。
「今日,我要代師父清理門戶!」呼嘯的風勢中,擺出掌門人姿態的他,先聲奪人地拉開了嗓大聲告訴她。
夜色冷聲哼了哼,「那可免了,因我要退出師門。」
「你說什麼?」
「我要退出師門,就在此時此地,今後,我與師門再無瓜葛。」她不介意再說一回,同時也清楚地瞧見站在遠處的解神,面上的表情,並未因她的這席話而有過半分動靜。
「你——」原還想以掌門的身份壓住她的截空,在訝然過後,取而代之的,是多年來對她深藏著的怨懟與不甘。
「道不同,不相為謀。」已下定決心的夜色,清楚地把話說在前頭,「我爹生前乃是帝國六器將軍其一,身為帝國之人,我的使命即是為陛下效忠,為了守護陛下的河山,我不能懷有一絲私情,即使是曾有過的師徒之情。」
「你這忘恩負義的叛徒!」聽完她的話,截空想也不想地就舉刀朝她奔去。
「慢著,掌門……」一旁的句空才想告訴他千萬別一人獨山口去對付夜色,可截空已快了一步衝上膠,令他來不及欄下。
使盡全力朝她面門砍來的兩柄彎刀,夜色避也不避,只單用一手,便一刀將它們砍向一旁,不待截空在鬆軟的雪地裡站穩身子,夜色倏地上膠一刀竄向他的頸問,及時回過神的截空趕緊橫刀擋住。
「打我入師門來,為了那無謂的虛名,你就一直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夜色邊說邊在刀上使上力,在他漲紅了臉時,猛然一使勁,將他震退得遠遠的。「今日我就告訴你,我從未將你看在眼裡過,說句更不客氣的實話,憑你的武功造詣,你、永遠只能在我之下。以往我之所以喚你一聲二師兄,只是因長幼有序。」
劃過空氣的,此刻在截空的耳中聽來,並不是什麼椎心刺耳的語言,而是荊棘鞭笞過他心坎的聲音。
血肉模糊也不過如此。好不容易才又建立起的自尊。又再次橫躺在血泊裡,截空的面容頓時
變得扭曲,山頂上強烈咆吼的風聲,在侵入他的耳裡後,全變成了往昔同門師弟妹們在暗地裡的嘲弄或訕笑聲……
解神所收的三名入室弟子中,唯有夜色一人,在打從入門後,就一直強勢得令眾人不敢直視她一身耀眼的光芒。長年來,身處在強勢的夜色下,他與旬空一般皆無法在她的面前抬起頭,雖然身為大師兄的旬空已勸過他不下數回,別再去與夜色相較高低,但那不被他人承認,還得任夜色耀武揚威的難堪,多年來一直是他心中一根無論任他再如何努力,卻始終都拔不掉的刺。
即使是在解神親自將掌門之位傳給他之後!夜色籠罩在他心中的巨大陰影,仍舊將他壓得喘不過氣。
縱使他現下已身為一門的掌門了,可門下之人,人人都不承認他的實力,反而都在心底認為,身為武功奇才的夜色才是真正的掌門不二人選,尤其在夜色成了帝國第一武將威名赫赫遠播後,他的處境更顯難堪,長久下來,他這偽掌門得暗自承受的。有誰能夠明白?
情何以堪之餘,試問,又有誰能嚥下這口氣?
要恨一個人不難,只要心底有所委屈,便可恨得理直氣壯,而在有了恨之後,人人都可以變得狠毒,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在她面前,他不是只能卑微的。
就算她曾是揚威天下的帝國第一武將又如何?如今她不過是個被帝國流放的尋常人而已!
「今日我就讓你收回這句話!」累積到極限的恨意化為行動,縱使自家師尊就在身後,顧不得一切的截空,此時一心只想血刃同門以證明給全天下人看。
「憑你?」她淡然地瞥他一眼,壓根就沒把他視為對手。
挾帶著凌厲的刀風,兩柄自截空手中脫手的彎刀,在飛向天際後,一左一右地來到夜色的身邊,但這一回,夜色不但不再將它們擊退,反而以手中的雙刀將它們攔下並以旋繞的方式,將它們停在她的刀身上,接著在截空仍感到訝然時,她手中刀柄一轉,不但將他的雙刀奉還給他,同時也將她手中之刀準確地飛擲向他。
四柄看似一模一樣的彎刀,下一刻,上下左右地抵至截空的面前,四面全數遭到封鎖,截空就連閃躲的餘地都沒有,驚恐在他眼底一閃而過。隨之而來的,是亮燦得令他睜不開眼的刀光。
「掌門!」心神大駭的旬空朝他大喊,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回夜色竟不再對總是想打敗她的截空手下留情,她甚至還當著家師的面,親手血刃同門。
截空雙手所擲出的彎刀,此刻,已回到他的身上,截空低首怔怔地看著左右砍在他胸腹的刀身,抖顫著手,試著想要將它自身子裡拔出,一股熱意卻忽然湧上他的喉際,自他口中噴出的鮮血,飛快地染紅了腳前的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