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神之國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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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阿爾泰的臉龐、封誥的臉龐、天都的臉龐……在孔雀的問句落下後,再次一一走過他的面前,一句句都曾刺痛他的心的問話,也再次在他的耳畔重複繚繞,突然之問,馬秋堂覺得眼前的這座沙漠並不是沙漠,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而他就在一陣陣朝他打來的浪濤下,即使再不情願,亦逐漸在洶湧四起的海濤中滅頂。

  從來不曾覺得自己是如此狼狽的他,低垂著頭,一手緊緊按壓著胸口,覺得自己彷彿就快不能呼吸了,面對著孔雀那雙炯炯的眼眸,又再次面臨選擇的他,則不知道,這一回,他要怎麼選,才不會像是天都所說的一般令地藏後悔。

  「固執與愚蠢,這兩者,我想你應當懂得該如何分辨。」雖然知道他很兩難。但孔雀還是殘忍地把話說在前頭。

  「我若不懂呢?」馬秋堂抬首看向他,仍存是與否之間搖擺不定。

  「很簡單,我會回頭殺了你。」孔雀咧嘴一笑,隨後轉首一喚,「紡月!」

  「在。」

  在紡月與馬秋堂訝異的目光下,孔雀又再次作出了無人能理解的決定。

  「命人取水,並確保那些水足夠他們回到地藏。」

  「啊?」紡月呆站在地,開始有點懷疑他是不是認錯主子了。

  孔雀瞄他一眼,「還不快去?你是想站在那生根不成?」

  「是……」滿頭霧水的紡月,搖頭晃腦的走向戰事早已平息的沙丘那一端。

  「你也別在那發愣了。」催完一個,孔雀掉過頭,彈彈指改催另一個,「好歹你也是個國王,拉下臉面去承認一個事實,有這麼困難嗎?」

  「承認什麼?」

  「承認你們與我相同,都不過只是人而已。」孔雀百思不解地搔著發,「嘖,真搞不懂你們幹啥不放女媧一馬,也放你們自個兒一馬?什麼神子與人子?不都只是人嗎?當個凡人到底有什麼不好?」當年的女媧都為他們鞠躬盡瘁死了哪,他們還死賴著什麼血統幹什麼?

  馬秋堂怔望著他,直在心頭打轉的千頭萬緒,突然全都靜止在記憶中的一張臉龐上。

  霎時他只覺得四下安靜,天與地、戰爭與敵我都不再存在,只剩下一張笑得無比爽朗的臉龐。然而,那張臉龐的主人,不是眼前的孔雀,亦不是段重樓,而是那個親手結束自己和地藏命運的阿爾泰。

  原來……到了底,在親手扯去了始終蒙在眼上的黑布後,他這才看清,不管是什麼命與運、責任與負擔、自由與受縛,全都只懸在—念之間,全都決定在他自己的手上而已,而不是任何人的。

  就像孔雀說的,為何他們不肯放女媧一馬,也放自己一馬?如此千辛萬苦,拋頭顱灑熱血所換來的,在風沙落定之後,究竟還剩下些什麼?而始終背負著責任不肯放過自己的他,又是想獲得什麼美名,還是想藉此得到些什麼?

  在得到了那些後,他是會覺得更加空虛還是痛快?抑或者,他只是換來了更多數不盡的責任?

  他也僅有一雙肩膀而已。

  這時他才終於明白,封誥那時對他所說的那些話的用意,以及同是過來人的天都,為何要苦勸於他。同時他亦明白了,那日笑意看似無比自由的阿爾泰,為何會說出只想為自已而活這種自私的話語,而不像他一樣,事事都將責任攬在肩上,再嚴格的要求自己得為地藏的子民們做到。

  一直保持著沉默的馬秋堂。在孔雀臉上漸漸出現不耐煩時,他緩緩啟口。

  「滅過地藏一國後。你不想再滅地藏二國?」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那麼有空?」孔雀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話說回來,女媧都已經死了,不是嗎?」當初他會滅九原國,還不都因諭鳥說女媧就藏在那裡。

  馬秋堂無言地看著把話說完了,就這麼轉過身,毫無防各地背對著他而走的孔雀,那時,想要拾起冥斧的衝動,曾在他的腦海裡一閃而逝,但更快地,卻又被幹出另一個念頭給壓下。

  「主子,你要上哪?」奉命派人去辦事後,才要走回來的紡月,愣愣地看著他牽來一匹馬並輕鬆地攀上馬背。

  「回京。」孔雀指著他的鼻尖交代,「你與大軍留下。地藏若要再戰,那就打到他們無力再戰為止,必要時,就渴死他們給阿爾泰當陪葬!」

  當下像被雷打中的紡月,就只是僵著身子再次愣在原地,呆看著策馬而去的孔雀像是在趕時間的背影。

  馬蹄揚起的風沙,逐漸掩去了孔雀高大的身影,一直到再也瞧不見、看不清了,馬秋堂這才轉過身,對已經率大軍棄降的藥王吩咐。

  「取足水源後,退兵。」

  「王上?」藥王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他所說的話。

  靜落在遠處沙地上的冥斧,在日光下反射的金光,閃閃爍爍得像是個金色的美夢似的,遠遠看去,又像是女媧伸長了兩臂正在風中召喚著他。

  馬秋堂走至那兩柄已斷的冥斧面前,彎下身子拾起它們,低首看了它們許久之後,不發一語的他,毫不戀棧地將這兩柄從不屬於他的冥斧扔在這片漠海裡,任陣陣吹來的風沙,無聲地淹沒了它們。

  *** *** ***

  迷陀域兩造戰事延宕了許久的迷陀域,在夜色重返戰場開始大舉掃蕩迷陀域時,解神手下的大軍,紛紛退避至五道特意為夜色所築的關口內,一來是希望能藉此阻攔住帝軍的日日進逼,二是他們希望,解神能在他們拖延下,傷勢盡快復原再次出戰那個無人可擋的夜色。 

  對他們而言,要對付一個曾是帝國武將的夜色,這實在是……太過為難了。

  傷勢較輕的旬空,在接獲前線軍情後,無奈地跪在解神的榻前一一轉述。

  「這不可能。」解神聽了,連忙自榻上坐起。

  「師父,夜色所率之軍,已連破咱們三座關口。」並不希望解神因此而親自出馬的旬空,即使再不情願,也還是得替大軍找到個能夠阻止夜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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