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想到,從沒想到有人過著這樣的日子--
家裡沒錢了,卻依然大魚大肉過日子!
家裡等錢用,卻四處捐獻賑災充善人!
她錯了!她錯了……原來她家從來不算有錢過,她家只是過著沒餓死的平民生活罷了!
她錯了!非常地錯……她曾經以為有錢人才吃得起大魚大肉,但並不!還是有一些貧窮的人也堅持著要吃大魚大肉,完全不在乎債台高築!真是實踐了「債多不愁」這句千古名言呀!
今日呈來的帳單,讓她駭得瞬間暈眩不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呀!賒欠魚販一百兩,明細是魚翅、鮑魚、干貝!
我的天呀!賒欠雞販、肉販各五十兩。
喔!連米也專挑貴的買!特地精選長沙瑩玉白米,一斗就要四兩銀子,還連買四十斗--這當然也是賒的!
其它還有零碎的雜項,加加減減也耗去了上百兩……她頭好昏,完全不敢置信自己所看到的數字!一定是錯了……是錯了呀……
若帳目沒有錯,那就是她來龍家是個錯!
錯錯錯!
而最大的錯,就是她本人又犯霉運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只能無語問蒼天。
這裡是帳房,勞累了她一整天的地方。無力地趴在案桌上,對滿桌子的帳冊歎氣,馬上又要開晚膳了,可以預料絕對是大魚大肉擺滿桌,非常可口,一輩子也難得吃一次的頂級佳餚。今天之前她是吃得很驚喜滿足,但現在她已經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總管說你堅持在今天見到我?」龍九推門進來。
今天他與她都忙,都沒出門,卻見不上一面。好不容易與邵離談完,又與自家手下會議,東忙西走的,還有好多事沒做,但一聽到總管稟報她想見他,便把其它事往後挪,先過來看她。
嚴茉蘇無力到甚至沒法挺起身軀,以最佳的儀態展現她今日的華麗扮相,任由滿頭的珠翠鬆垮垮地下垂,看起來真是落魄,不復見她平日的艷光照人。
「我覺得自己誤上賊船。」她瞪他。
龍九在她身邊坐下,瞥了眼桌上的物件,心裡是明白的。不過仍是裝佯道:
「龍家沒幹過打劫的行當,你誤會了。」
這人還在開玩笑?在她如此悲憤的此刻!太過份了!
一把怒火旺旺燒,燒得她慷慨激昂地跳起來道: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家子幾十口人的糧食月支費必須花到兩百兩以上?為什麼平常已經負擔不起如此奢華了,一旦有來客時卻是加倍奢華?你們不知道買那些食材是要銀子的嗎?你不知道你們的庫房每個月進帳不到二百五十兩嗎?!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才三月中旬,你們就已經賒欠商家四百七十兩銀子了?!」帳冊一本一本翻到龍九眼前給他看,情緒之激動,差點把帳冊貼在他臉上,逼他吞下去。
龍九完全明白她為何會發狂--因為他每次回來,也都會有類似的情緒爆發,爆發完還會接著憂鬱一整年,最後不得不投入血腥江湖裡麻痺自己的傷懷悲憤。所以她這次的囂張表現,沒惹怒他,只引起他深深的同情。
「所以我才請你來幫忙。」他很平和地說著。
嚴茉蘇一掌重重往桌上一拍!
「這樣的一團爛帳,我理得起來嗎?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好痛!連忙將紅腫的右手掌給縮到身後揉著。
龍九雙手擱在案桌上,十指交叉,很閒適的樣於,唇角下知為何竟有一抹忍俊的弧度。看得她好刺眼,恨不得將那抹偷笑給打掉。
他道:
「你可以的。我相信你有辦法開源節流。」
「我沒有辦法!你們吃穿用度太奢華,根本是被慣壞了!總管還說你們家的家訓是:可以住破屋、穿布衣,萬萬不能屈待口欲!你們是美食至上的!居然天天都吃雞鴨魚肉,每頓必定吃上十二道大菜,七道小菜、四道甜點……」
「這幾年已經沒那麼講究了。」龍九覺得有義務幫自家人說一下話。「十五年前家父散盡三百傭僕,只留下幾個女婢、長工,還有廚子數名。而後一路撙節至今,不再年年添衣物首飾,衣服破了也願意補一補再穿上身,家裡成年的男子都努力於工作,沒一個吃閒飯的。我們的生活可說是極盡所能的節省了。」
這樣叫節省?入不敷出叫節省?!她瞠目,虛弱駁道:
「如果這叫節省,那我不敢想像你們之前的生活叫什麼!那根本是王公貴胄才揮霍得起的生活呀!」
龍九搖頭:
「差得多了,真正貴胄生活,奢華的程度不是你能想像。」
「說得好像你見過。」她哼。
「我是見過。」他淡然說著。
嚴茉蘇一愣!他見過?怎麼見的?莫非他家……
「告訴我,你家以前是怎樣的景況?」
「一百年前是大地主,七十年前成為武昌首富,直到二十年前終於家道中落,敗光家產至今一窮二白,僅剩三兩間小商舖、幾十畝田地。」幾句話簡單概述完龍家的興衰史。不經意瞄了下她華麗的衣飾,補充了幾句:「很明顯的,你穿絲著絹,而我布衣滿身,你有錢,我沒有。」
她有錢?哈……是的,她是穿得很華麗,但所有行頭都在這裡了,可沒辦法像這些曾經富貴過的人家一般,光食材就要花上數百兩,也堅持要吃這麼好!她是一輩子也吃不起、也捨不得吃的……她,再盡力也只能做到金玉其外……
一種悲哀的感覺突然打心底湧上來,讓她氣勢頓消,整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不發一語。
她黯淡的臉色讓他看得極之不習慣,忍不住道:
「喂!你這樣垮著臉,當心臉上那層厚厚的妝撐不住給崩了。」
毒言毒語往她胸口猛刺來,氣飛了她的自傷自憐,嚴茉蘇怒瞪他:
「喂什麼喂?!姑娘我有名字的!失禮的傢伙!」
「那你叫什麼名宇?」很順地問下去。他對她的名字好奇已久,但礙於她的已婚身份……哼!不方便多作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