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請。」李城領頭,和殿後的兩名守衛帶她往後門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過宴會廳,不知道自己走過湖畔的涼亭,她像個失了魂魄的軀殼,只是下意識地跟著走,走出曾有過他的日子……
恍惚的她沒有發覺,湖上飄著一艘小舟,舟上有雙深墨的眸子凝視著她,恆如冰潭的瞳眸有了波動,不只是憤怒,還涵蓋了太多他和她都無法分辨的情緒,無言地看著那抹身著艷紅的身影,走出了這片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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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府
當曲無瑕下了轎子看到季子熙和季家夫婦那混合了厭惡、不屑和嫌棄的神情時,她的心裡已沒太多感覺,她的心,早在離開那座莊園時就已死去。
當他們瞥見她身上的裝扮時,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四人對峙許久,最後是臉色最為鐵青的季子熙開了口;「先進屋裡再說,別站在這裡丟人現眼!」
她雖無心,卻是將一切看在眼裡,沒來由地,竟有股想笑的衝動,她該慶幸慕容恕還沒狠毒到用送嫁樂隊大肆喧鬧地將她送回季家的程度,否則季家的人很可能會大門深鎖,死也不肯讓她踏進屋裡半步。
進了大廳,季家三人紛紛落坐,只有她頭頂沉重的鳳冠站在廳中,任他們鄙夷的視線包圍打量,像是三司會審般的,要為淫名渲染得滿城風雨的她做出宣判。
「熙兒,你讓她進門,該不是還想娶她吧?」擔慮不已的季夫人首先開口。
季子熙沉著臉,抿嘴不語。曲家產業已毀,當初引他娶她的誘因已失,加上那流傳於高官富紳間的淫畫,他怎麼可能會娶一個身敗名裂的女人為妻?
「熙兒!」見他沉默,季夫人急了,提高音量。「她都不知道跟過多少男人,還讓人畫了那些下賤的畫,我絕對不准你娶她進咱們季家的大門!」最教她無法忍受的,是曲無瑕居然挑出嫁當日另投他人懷抱,讓他們季家丟盡了顏面。
季子熙還沒解釋,曲無瑕已開口輕道:「姨娘,無瑕絕不會嫁給子熙表哥的。」即使季子熙不計前嫌願意娶她,她也不可能會嫁他,因為她的人和她的心,都屬於慕容恕的,她絕不會再給了另一個男人,即使那人是她原應婚嫁的季子熙。
那聽似讓人心安的話語,其實代表著再明白不過的拒絕。季子熙臉色大變。雖沒寬宏到還想娶她的程度,但男人的自尊讓他無法接受先被說出原該是屬於他的台詞。他都還沒嫌棄她,她還敢先拒絕他?「那你又來這兒做什麼?提醒別人你曾是我季子熙的未婚妻嗎?」他咬牙恨道。
若不是轎子把她送到這裡,她也從沒想過要找上季家;若不是想問他們爹的下落,她也不會踏進季家大門。曲無瑕低頭,知道這些話會挑起更多的不滿,所以沒有開口。
「這段期間你都上哪去了?」季子熙質問道。
「別人說的那些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沒等她回答,季夫人又急急逼問。
那些傳聞她從沒聽過,又怎麼知道是真是假?曲無瑕浮現一抹苦笑,倏地雙膝一跪,以額叩地。「造成姨丈、姨娘和子熙表哥名聲的莫大傷害,無瑕自知罪孽深重,卻無以補償,唯一能做的只是離開這裡,別再拖累你們。可無瑕想求你們一件事,若你們知道家父下落,能否告知無瑕好讓我們父女能夠相聚?」
「說這什麼話?」一直沉默的季老爺開口了。「你一個弱女子能上哪去?再說,你至少也還是我季某人的外甥女。你爹現在下落不明,曲家又被查封,你就先住在這兒,等找到你爹再做打算吧!」
聽到曲無瑕肯自己離去的季夫人笑容還掛在臉上來不及卸下,就被季老爺的話給凍住了。「這怎麼成?要是讓人知道這傷風敗俗的女人待在這兒,有哪家姑娘還敢嫁給咱們熙兒啊?」她雙手叉腰,不悅地尖道。「若十年五年都找不到曲衡,她豈不是在這兒住上一輩子?她要走就讓她走啊,省得累贅!」
「娘,爹這個決定沒錯。」季子熙冷冷瞥了曲無瑕一眼。「要是把她趕了出去,別人會說咱們季家無情無義,屆時對咱們的傷害更大。讓她待在這兒,總比讓她出去外頭讓人指指點點的好。」
季夫人又氣又怒,最後只能不情願地跺腳恨道:「這可惡的麻煩精!」
曲無瑕聽著他們當著她的面毫不避諱地大肆批評,臉上的表情平靜依然。就算這些話再尖酸惡毒,也完全傷不了她,因為除了他之外,已沒有任何事物能讓她在乎。能留也好,不能留也無所謂,對她而言,都沒什麼差別了。
「就是這樣了。」季老爺做了最後的結論。「無瑕,你待在這裡就得自律一點,別再做出會敗壞我們季家門風的事,知道嗎?」
「是。」曲無瑕低道,留在季家,應該會比較容易得到爹的消息吧!
「去把那身嫁衣換掉,看了刺眼!」季夫人恨道,事情已無法轉圜,她只好把氣都出在曲無瑕身上。「都已失貞失節了,還有臉穿著那襲嫁衣?」
季老爺喚來一名婢女,低聲吩咐。「把她帶去西邊廂房。」然後轉向季夫人安撫。「別為這種人氣壞了身子。」他攙扶著季夫人,走出了大廳。
季子熙看著被婢女扶起的她,咬牙切齒。雖說娶她只為曲家的權勢與富貴,他一點也不想管這段期間她到底上了哪兒、被幾個男人抱過,但因她而害得他在朋友間淪為笑柄這件事,他卻是說什麼也忘不了,越想越是滿肚子火。
曲無瑕起身,看到季子熙正怒瞪著她,她只能低道:「子熙表哥,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想到他以前在曲衡面前忍氣吞聲的辛苦全化為烏有,他更是生氣,一個箭步上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賤女人!」而後怒氣沖沖地走出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