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大漢見她面色凝重,不禁哈哈大笑。
「得罪李總管,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嗎?賞妳個全屍都是便宜妳,大卸八塊餵狗知道嗎?喀!」
其中一人面目猙獰,手上做出個殺頭的動作,眼中露出的嗜血凶光,更能表明他所講的一切,即將變成現實。
樂舒晴一臉慘白,突然從馬上跳下,抱著久久的頭,深吻一下,而後放開,轉身向河堤走去。
「老大,那女人要跳江!」黑衣人中有人怪叫。
「借她十個膽都不敢!」另一人不層道:「倒是你們,提起精神,別讓她搞什麼花樣溜走了!」
「她準是想騙我們去河邊,趁亂推我們下去!」一人又道。
沒有人認為她有勇氣投河,那河堤雖然不高,但也有好幾丈,岸邊尖石橫出,搞不好還沒被捲進漩渦,就已被利石砸爛了腦袋。
樂舒晴一步步往前走,直到不能再邁步,方才停下,她仰頭望天,黯然一笑。
「娘,我來陪妳了……」
最後,她目光淒迷地透過晨霧,看向焦躁不安站在身後的久久。
買下牠時,她原以為能和久久長久相伴,沒想到卻要牠為自己送行!
她在久久衝向自己的那一刻,縱身往下跳去……
「啊!」
岸上的黑衣人發出驚叫,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個個子小小的女人,竟有如此大的勇氣和決心?還有那匹老掉牙的黑馬,在他們眼裡,難道對死都無所畏懼嗎?
他們倏地前衝,奔到河堤邊,極目遠望,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在滾滾波濤中,渺小得彷彿兩葉漂浮不定的浮萍。
一個浪頭兜來,瞬間淹滅了一切。
「老大,這算毀屍滅跡嗎?」良久,有人吶吶開口。
「當然!」黑衣老大瞪他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 *** ***
樂舒晴睜開眼睛的時候,以為自己到了天堂!她看見一個慈眉善目的長者,還有跟著驢車一路小跑的久久!
「姑娘,是風吹醒妳的嗎?」長者拉住驢車,伸手摸摸她的額頭,見沒什麼異樣,就扶她坐起,讚許地遞上一袋清水。「妳的這匹馬可了不得,要不是牠在河中奮力馱妳上岸,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救妳了!」
樂舒晴終於明白自己沒死,接過水囊喝了一口,想起落水那一瞬,久久跟著自己墜落的情形,感動得想哭。
她凝神看向久久——牠全身閃動著漆黑沉斂的光芒,彷彿一個全副盔甲、整裝待發的勇士,她衝動地跳下馬車,摟住久久不肯放手,能得到這樣一匹馬,上天實在待她不薄!
「姑娘,霜河水又險又急,妳怎麼這麼不小心?」老者看著抱成一團的一人一馬,遲疑地問。
樂舒晴不想對恩人說謊,於是抿唇輕道:「我是水月國人,被人發現後不容於夫家……」
夫家?沒錯!在她心目中,弈就是她的丈夫,而她,今生今世不可能再嫁!
這老人家也是圖蘭人吧?會鄙夷她嗎?她努力吸了口氣,迎視著他的目光。
那老者只是端詳她片刻,緩聲道:「姑娘,妳還年輕,做人要往前看,就算受了再大委屈,輕生也不可取。」
樂舒晴直覺想否認,憶起自己在廂房中的幾度尋死,又緘默了。
是啊,就算死,弈也不會明白她的心……
想到傷心處,她掩面啜泣起來。
老者同情地看著她,點起一支旱煙。「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他輕歎著吸了一口。
樂舒晴這才想起還沒向他道謝,連忙忍住淚水,向老者深深一福。「謝老伯救命之恩,舒晴剛才失禮,讓您見笑了。」
老者擺擺手。「不必客氣,見死不救的事,我許老漢還做不來。倒是妳自己,今後打算怎麼辦?妳既是水月國人,要回家嗎?我在邊境上開了個酒鋪,可以順路送妳一程。」
「家?我已經沒有家了……」樂舒晴失神地望著遠方,散亂的目光彷彿沒有焦點。
老者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我正好缺個幫手,要不……妳先到我鋪子裡待上一陣?」
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許老漢一路收購釀酒的小麥,驢車走得很慢,當兩人到達邊境時,已是一個月之後。
進到酒鋪,周圍的環境如她所料想的一般簡陋,但她並不在意。
她本來就是修道之人,半年的榮華富貴,並不會因此改變她從小養成的習慣,經歷了生死離別,那些身外之物在她眼裡無足輕重,放不下的,唯有對展弈的一片癡心。
弈……想起他,她的心就忍不住陣陣揪痛。
明知那日一別後,他和她今生再無糾葛,可她就是忍不住會想他,掛念他,為他心痛、為他落淚。
他也會想起她嗎,這個他生命中曇花一現的女人?
刻骨銘心的愛,有時候會成為心底最深處的傷痛。
還是忘了她吧,她將不屬於任何人,或許,這就是她的命運……
*** *** ***
時間一天天過去,樂舒晴彷彿又回到在玉虛宮無慾無求的日子。
白天還好些,因為有鋪子要照應,可一到晚上,每當夜深人靜時,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已靜止,夜色黑濃得什麼也辨不出,她的心,也沉悶得讓人窒息。
以前在玉虛宮不也是這樣嗎?如今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為什麼她的心境就完全不同?
是因為他的緣故嗎?
日恆長,夜無盡,樂舒晴在酒鋪中,從來不記時間。
生即是滅、有即是無,她告訴自己要忘卻一切,將所有煩惱拋開,卻在偷閒時偶爾還會望住頭頂那方藍天,想像展弈勃姿英發,盡顯風采的情形。
一入紅塵,就被情魔所困,難怪師父說她定性不夠,倘若再回到玉虛宮,她還能參加靈力修行嗎?
不,如今的她,凡心雜念不斷,只怕連修道的資格,都沒有了……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由秋到冬,由冬再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