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南山原本出身殷實小康人家,但因生性仁慈,禁不起別人說兩句可憐,就開倉贈糧;加上壞朋友的拐騙,家業交到他手上不到三年就敗光了,最後淪落成一個乞丐,加上妻子生完女兒後不久即病亡,父女倆就開啟了浪跡天涯,有一頓、沒一頓的困苦日子。
當了乞丐,仍奇異的抹不去鍾南山慷慨的本性。
乞到好吃的,女兒先吃,再分贈給虛弱到無法出門乞討的老人,如果再僥倖些沒給別的乞丐搶走,最後才送到自己早已飢腸漉漉的腸胃裡。
常孤雪從不與任何同行往來,有一年他與其他乞丐共同棲身在一處無人的破屋裡過冬。他也只是冷眼看著老好人鍾南山做著可笑的善行,並且毫不介懷(或不敢?)於其他壯年乞丐搶他食物的惡行。
直到常孤雪不慎染上風寒,沒人敢靠近他,他又冷又餓的幾乎以為自己將成為這屋子裡在今年冬天第八個病死的乞丐……
但鍾南山救活了他。不斷餵他熱粥,又給他拭汗擦身,終於驅走了病魔,兩人從此成了忘年的患難之交。
不知不覺便走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了。
已是第三個冬天了……
他們仍行乞維生,但他逐漸厭煩這樣的生活型態,然而鍾南山是個軟弱無大志之人,似乎覺得一輩子這樣過下去也不錯。
但他不,不想一輩子這樣。
昨日經過西街的「威西武館」,見到一群熊腰虎背的人大喝著聲練武,長期的鍛煉,或可上京去考個武狀元當大官;或也可役軍營當士兵、建功績;也可以……
當個為所欲為的俠士或大盜……
他想學會那些功夫,他想要當人上之人,想要成為沒人敢隨意欺凌、唾他口水的大人物!
他要抬頭挺胸走在路上,不再哈腰跪地的求人施捨一碗餿飯,任由別人打罵不敢反抗就算是當個大惡人也在所不惜。
他想學武,想要變強……
手指撥動著地上的新雪,不意的寫出「盜」這個字。
拜鍾南山所賜,他學會了一些字。雖然無法閱讀太艱澀的文章,但在市井中行走倒是綽綽有餘了。
盜、匪、劫、掠、搶……
「咦?你識字?」突如其來,卻又一副理所當然存在的聲音沒有預告的加入他寂然的世界裡。
「喝!」被重重一嚇,常孤雪蹲著的身形往後跌坐入雪堆中,一雙虎目狠狽的瞪著那個不知打哪蹦出來的怪女人。
「哎唷喂!淨寫這些邪惡的字眼,莫非已注定你是山大王的命?」梅嘖嘖有聲的盯著地上的字看。
「你……」有點面熟!他是否曾見過她?
常孤雪努力從腦子裡挖掘過往的記憶。
對於這種莫名其妙出現,又恣意妄為的女人……他應該有過刻骨銘心的體會……至於這種受驚嚇的情況,肯定不只是第一次,因為此刻的他並沒有太生氣,像是……無可奈何的習慣了,全然不同於他對待其他人會產生的厭煩排斥,只是有一股梗在胸臆中的抑怒揚起……
啊!是她!就是她!
「你是──梅!」那個在他十歲時,棄年幼孤苦弱小的他於不顧,逕自走人的傢伙!
梅點點頭,伸手揮了揮。
「不錯嘛,你終於長記性了。」看他感動得渾身顫抖,真是有成就感,不枉她對他煞費苦心。
「你……出現了!」她竟然還敢出現!
「哦!千萬不要。」梅害羞地道:「不要對我叩拜,也不要給我立長生牌,更不要蓋廟供奉我,我沒那麼沽名釣譽的,我只是一株不被羈絆的梅,我非常瞭解你想膜拜的心惰,不過請你務必明白我淡泊名利的心願。」哎呀呀!被人感恩掛記的感覺真好,莫怪許多神仙們樂於下凡濟世。
常孤雪只能啞口無言的瞪她,覺得自己體內的火氣快燒到頂點,接下來就要從頭頂心轟出岩漿了,她……她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其實你只要好好的當一個大善人,我就很開心了。還有哦,脾氣改一改,千萬別成為那種暴躁易怒的人種,那對你的喉嚨很傷呢……」
叨叨絮絮,嘰裡呱啦,常孤雪早已口吐白沫的氣昏,梅依然善盡她執行任務者的責任……
「原來你十五歲就養成無可救藥的壞脾氣了。」梅拉了拉耳朵,不明白他做什麼老要對她練嗓門。她已經再三表明過她的聽力非常好,一點問題也沒有了呀。
瞧瞧,嗓門沒練好,又破聲了吧,所以今天像個啞巴。
「好心的老爺、夫人哪,可憐可憐我這孤苦無依的要飯的呀……」
「我已經三天沒吃了,老爺救命哦……」
「夫人,好心有好報,子孫萬代富貴如意……」
今日一場大雪剛下過,城裡有市集,乞丐們各憑本事的齊出動為自己的肚皮努力著。
相較於其他乞丐們唱作俱佳的表現,常孤雪可就遜色太多了。瞧瞧,又不開口,也不哈腰,一張誰欠了他黃金萬兩的冷酷表情,就算是對人性不太有研究的梅也知道他這樣子恐怕連一口餿飯也要不到。
偏偏常孤雪像是沒感沒覺似的,一柄打狗捧扛在肩上、一塊破碗兜在腰帶上,若不是渾身髒且破,別人還當他是來逛大街的。
如果要說常孤雪失職得太超過,那麼梅可就是純粹的無聊份子了。
她跟在他的後頭走,一心想觀摩乞丐的求生本領,順便跟十五歲的常孤雪聊聊,也好勸他脾氣改一些。但顯然他不想理她,不知道在彆扭什麼。
不過,梅並不氣餒。反正他一向就是這麼陰陽怪氣嘛,她多體諒一些也就沒事了。
「你肚子不餓嗎?」已經過午了,許多乞到飯菜的乞丐們各自窩在角落吃將起來,就見沒乞到半滴水的常孤雪驀地停在一座大宅院的偏門前。
她被他眼中突然迸現出的渴望光彩吸引了過去。究竟是什麼東西這麼稀奇?
那是一間武館,裡頭的人正三三兩兩的對打切磋,將棍法使出漂亮又花稍的招式,教人眼花繚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