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他躺在床上,四下打量著她十坪大的香閨,聞著她床被上獨有的女性幽香味。陽台上晾著女性衣物,以及幾株植物,被照顧得極漂亮。房間內除了一張床外,尚有書桌、書櫃,以及一大堆看起來每一本都厚重得足以打死人的書。若要尋到一絲絲女性必備的用品,大抵是浴室內那一面鏡子以及盥洗用品便足以作數。這女人依然拿書當命看,學不來賣弄風情那一套。不過老天十分厚待,讓她的清水面孔柔白平滑,不見半絲凹痕或顆粒。
「最近為什麼打電話都找不到你?」她提起藥品坐在床沿,先處理他頭上的傷口。
「我不在。」他聳肩。
她看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幹嘛?」他察覺她的不對勁。
她輕道:
「因為我不是你親姊姊,所以關心你也只會造成你的厭煩吧?尤其你已經長大,不必再有人對你雞婆了。」
「什麼鬼話。」他拉過她雙手,讓她不穩地倒入他懷中。然後,兩人同時低叫了出來。她是嚇到,而他則是撞到傷口,痛了個齜牙咧嘴,豆腐卻未吃到半口。
「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她指著他襟口露出的繃帶問著。
「被劃了幾刀,沒什麼。」
「為什麼老是不愛惜自己?!」
「不拚命一點,你看到的我,絕對只有墓碑上的相片。」眼中閃過一抹凶狠,最後融入自得的微笑中。
她突然感到有點害怕,不太確定的問出口:
「衍澤……你只是純粹與看不順眼的同學打架嗎?還是——還是——」
「混幫派?」他代她說完。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包煙,然後努力在身上找柴火。大概掉了,他咕噥了句粗話,將煙丟在一邊,才對上常夕汐盈滿淚水的眼,嚇了一跳!「你幹嘛?沒事哭什麼哭?!」
「你真的跑去與人混幫派了?」她顫抖地問。
「對。」他回答得直截了當。
「為什麼?你答應我不混幫派的!」心好痛,彷彿她這近十年的關懷努力皆付諸東流。或者她的努力不夠,讓他仍然執意往黑暗走去,覺得沉淪的不歸路才是他心目中的天堂?
「那是最快的路了。」他不悅的回道。
「什麼意思?」
「我不要做那些累個半死,一天賺不了幾百元的工作;如果靠拳頭可以得到一切,我何必走遠路?我算過了,三五年出來以後,不必再等多久,我會有自己的地盤……」
她打斷他的陳述——
「什麼叫『三五年出來』?」
坐牢呀,還會有什麼?」他毫不在意的說著,眼中閃動的是野心勃勃的未來藍圖。
「為什麼要坐牢?你準備做……噢!還是你已經做了什麼犯法的事?」她驚喘著抓緊他的手,一波波超越她所能負荷的驚嚇不斷湧來,她覺得自己快暈倒了!老天保佑——他不是那個意思,他沒有做了無法挽回的事!
「你有沒有看前天的新聞?高雄郊區的械鬥。」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傷。
「幫派火拚那一件?聽說是為了爭取亞洲地區毒品大盤的地位……」她腦中飛快轉過一幕幕血腥的畫面。聽說死了三人,其他重傷者更不計其數,目前警方已握有線索,調派了大量警力南下偵辦,準備生擒這些大毒梟。天哪!他居然是與那些人有所牽扯!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叫。
「我要財,也要勢。」
「但建立在殺人犯法上你於心何安?若你真的有錢有勢了,也沾了雙手血腥,這樣子你會心安嗎?」
「今天不是我來做,別人也會做。我是為了早日能讓你過好日子呀。」他最受不了這女人老是滿口道德良心。在他的世界中,只有黑道的道義才是他的信條,其他全是狗屁。他幹嘛委屈自己?!
「你執著變壞,我怎麼會有好日子過?」她傷心的淚水不斷流出來。
「我們會很快有錢,過舒服的日子。我不在乎刀裡來、劍裡去,我只想娶你過好日子呀!」
「如果你因為販毒而成了台灣首富,我死也不嫁給你!我——我甚至再也不理你了!」她聲音越來越大,為著他的不懂事而痛徹心肺。
「少來那一套道德說法,別人能做,為什麼我不能?何況我已經決定出面代老大頂罪,判個八年十年,了不起四年就可以假釋了。如果我這算走歹路,我也受法律的制裁了,對社會也交代得過去了。」他聲音也大起來,不明白她為什麼哭成這樣,活似他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他到台北是與她溫存的,而不是吵架。她難道不能溫柔一點嗎?畢竟他是為了他們的未來在奮鬥。
「你是這麼看待法律的嗎?那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所當然的犯罪,關了幾年之後代表罪愆一筆勾銷,沒欠社會與受害人什麼了?又可重來一次作奸犯科?沒有人有權力去傷害別人、去破壞社會的秩序,法律的形成是為了維護治安,而非代表服了刑就可以消除曾犯過的錯!是誰給了你這種可怕的觀念?是說告訴你販毒殺人是光明正大的事?那麼是不是說如果今天我被傷害了、被殺了,是我活該倒楣;出門被強暴了、被侮辱了,加害我的人只消坐一年半載的牢就可以了,而我心中的巨創永遠無法回復則是我咎由自取,活該倒楣只得認命了?」
「你不會有事的,你別亂想,我會保護你,我會讓你當一個最風光的老大的女人,你別給我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太單純了,不知道社會有多麼黑暗。」
「只要我自己沒事就夠了嗎?你的風光若來自種種不法行為所牟取的暴利,你怎麼敢用得心安理得?社會原本不黑暗,只有你這種認為「多我一個加入黑道也沒什麼」的人加入其中,擴大了黑暗世界的力量,進而動湯了社會平穩的基石!」
「少廢話!你煩不煩!我不想再聽了!天知道我幹嘛死心忠於你一個人。三年來有多少女人想上我的床,我都忍了下來,因為我只想與你發生關係,其他女人只得排在老遠的地方去「哈」。以後我當上了老大,如果你再對我大呼小叫,叫我怎麼在兄弟間做人?你說二十歲就成人了,如果你認同我是大人,就與我上床。我必須趁我未足二十歲時去頂罪,這樣一來就可以減刑。我只有三天的時間陪你,你別與我吵!」時間有限,她不該再叼念一些無意義的話來惹他。要照他的脾氣,早一拳打過去了;因為她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他忍讓,但並不代表他會窩囊到任她大呼小叫。這種女人就不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