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
可以結束了。
扛 扭 打
應承關無法解釋自己現在的舉動。
他在跟蹤她!
雖然很想否認自己的行為和正大光明湊不著邊,但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他想賴也賴不掉--他尾隨著身穿白紗小禮服的伴娘,足足走了十多分鐘。
綴著白紗的小禮服隨著她走在紅磚道凸起緣石上的腳步起伏飛揚,像一波波輕浪拍打在她腿間,夜裡清風徐徐,透過質料雖好卻難保暖的小禮服,帶來些許寒意。
她打了個哆嗦,更抱緊那束捧花。
他聽到她在唱歌,唱著永不褪流行的傷心情歌,輕輕顫抖的聲音不知是出自夜風襲人或是她的心酸哽咽。
高跟鞋在緣石窄狹的範圍裡打著拍子,難以平衡的嬌軀像在跳著搖搖晃晃的舞步,好幾回都差點從緣石上摔下來。
應承關在距離她二十步左右的地方,默默跟隨。
或許……他只是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在街道上行走,看她的模樣,恐怕今夜也喝了些酒。
略帶醉意的夜歸女子幾乎可與危險畫上等號。
應承關為自己的「跟蹤」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也更加堅定地保持兩人一前一後、相隔不遠的距離。她走累了,坐在小公園的椅子上休息,他也僅是頓下腳步,佇立在淺黃路燈下,遠遠看著她。
杜小月維持著仰望天際的動作,原本哼著曲兒的雙唇停了下來,整個人陷入一股靜寂的氛圍中。虛脫的心,空空蕩蕩的,只聽得到一片片剝裂開來的聲響。
幾聲輕笑,她嘲弄著自己多年來的可笑戀情。
那個男人,嘴裡說著愛她的同時,也跟另一個女孩交往,而那個女孩是她最要好的死黨雪娟。
她在那段感情邁入第三年的時候發現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她和雪娟口中高談闊論的「男朋友」,竟是同一個人。
一個謊言,欺騙了兩個女人。
一想到她曾與雪娟分享愛情的酸甜苦辣,也聆聽著雪娟對愛情的渴望及期許,兩個女人各自編織著美麗遠景,更許諾要替彼此牽婚紗、接捧花,誰知道兩人未來所寄托的男主角竟然是重疊的。
她與別人的愛情,是重疊的……
杜小月又逸出苦澀的笑。
那男人對她說過的甜言蜜語也曾經用在另一個女人身上,那男人的溫柔體貼同時也屬於另一個女人。
好噁心!
那些愛戀的呢喃,貼在她耳畔輕聲訴說的同時,是不是也一字不改地吹拂在別人頰邊?!
曾經吻在她唇上的唇,又曾流連在別人唇上多少回?
好噁心……
杜小月擰緊雙眉,不由得乾嘔了起來,彷彿要掏空記憶中所有與死黨交集的愛情片段,一點一滴也不願它繼續存在。只要吐出來,一切都可以抹殺掉……全部都可以抹殺掉……
她是先發現骯髒真相的一方,她知道愛情沒有所謂的先來後到,愛情是容許插隊的,因為沒有人規定先到的愛情就代表著幸福及永恆,否則又為何有那麼多的男男女女仍舊在茫茫人海中尋尋覓覓著所謂的真愛?
她不知道自己或雪娟哪一個是介入對方愛情的破壞者,她只知道她們兩人都是傻傻被蒙在夢幻及虛偽所架構出來的愛情騙局底下的受害者,只要真相不被發現,兩人都可以得到自以為是的愛情,而她只是在不小心的情況下走出了那場似真還假的迷霧,看到自己滿目瘡痍的愛情真面貌。
當男朋友以打工的理由來搪塞他的缺席,她又何曾知道他是為了趕赴另一場約會,就如同每年的情人節,他總是對她埋怨老闆喪盡天良,美好節日還得趕回公司加班,她也從不曾懷疑他,甚至安撫著他的不滿,微笑送他搭上計程車,趕著--陪伴另一個女人度過情人節。
蒙蔽在謊言中的雪娟是幸福的,她不知道自己全心交付所換來的愛情不過是二分之一……
如果,她沒有察覺異樣,她也會是個耽溺於幸福的女人,讓這樣的假象繼續存在她與雪娟之間,繼續拿著自己的真心,分享著與雪娟同樣二分之一的愛。
唇膏盡褪的芳唇顯得死白,即使嘔不出任何東西,杜小月仍覺得胃裡翻騰著令人作嘔的穢物,她不要那些污泥般的回憶佔據她身軀任何一處,纖指伸入口腔深處,引發另一波更激烈的乾嘔。
應承關的眉宇幾乎皺蹙成烏黑鎖煉,一環扣著一環,雙眼緊盯著不遠處那個像是要嘔出肝腸的女人。
靜夜裡,她的嘔吐聲更為清晰,也更形淒楚。
她有喝得這麼醉嗎?怎麼吐得這般狼狽?
他才在思索要不要上前查看她的情況,杜小月卻站起身,牙關緊緊咬著自己的指節不放,只有破碎的嗚咽由唇縫間流洩出,落寞的跫音再度前行。
應承關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讓二十步的距離縮減為十五步,但她仍沒發覺有人跟在她背後,十五步又折衷成十步、八步、六步……
直到低垂著腦袋的杜小月再怎麼分心也無法忽視那條投映在公園小徑上,與她的影子交疊卻又比她的影子長出數倍的龐大黑影之際,應承關與她的距離已經只剩兩步前後。
黑影籠罩著她,幾乎將她及她的影子吞沒殆盡。
杜小月先是一怔,試著加快腳步,身後的黑影也同樣增加了速度,她停頓,身後的黑影也跟著駐足。
標準的電視劇中壞人出現的模式!
她被壞人跟蹤了?!
混沌的腦子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她沒敢回頭,拔腿就跑。
雜沓無序的高跟鞋聲中挾帶著不疾不徐的皮鞋聲,他的一小步就是她的三大步,自然追得輕鬆。
月黑風高殺人夜。此情此景此時此刻,完全符合這句電影台詞的情境--
無論她怎麼跑,那道拖得好長好長的影子始終牢豐覆在她嬌小的身影上,宛如一片與天同闊的黑幕,任她東躲西藏也逃不出它的包圍。
她好倒楣!
先是發現男朋友腳踏兩條船,她不願求來殘缺的愛情,所以快刀一斬,將男朋友讓給已經懷有身孕的死黨;接著前幾個禮拜參加雪娟的訂婚,她又基於死黨道義,包了足足六千六的紅包,只吃了一碗魚翅,其餘時間全用在替新娘換婚紗兼補妝;然後,悼念死去的愛情還不滿兩個月,她又被迫出席婚禮,強顏歡笑地看著相戀三年的男友與死黨在神前起誓永結同心、白頭到老;而現在又遇上深夜色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