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問題多,平安回家最好!杜小月現在才懊惱沒聽從電視主持人的諄諄告誡,以致於落到有可能明天在報紙社會版亮相的下場--
陡然,她的手臂被一隻巨大的手掌揪住,並緩緩向後拉扯。
杜小月放聲尖叫,緊閉著雙眼,胡亂揮舞手上唯一的攻擊武器--那束新娘捧花。
花辦承受不住連番重擊,片片剝落飄灑,像場繽紛花雨。
「不要!放我走!放我走!我已經夠可憐的了!男朋友沒了!這個月的生活費也沒了!下一間實習的學校聘書要從下個月生效,所以下個月之前我也沒有收入了!我還不夠慘嗎?!」
應承關愣了下,徒剩玫瑰枝梗的捧花拍打在他肩胛,發出微弱的抗拒聲,就如同杜小月此時的細狺。
「你要搶不會去搶銀行嗎?!幹什麼挑小市民下手?!如果、如果你的目的是強暴我,我一定會出面指認你!你別以為受害者只會畏畏縮縮地自憐自艾,我我、我不會放任你逍遙法外,繼續殘害無辜女性,我一定會出庭指認你--」
「你連正眼都不敢瞧我一眼,拿什麼指認我?」
杜小月停下掙扎。這低沉的嗓音好耳熟……
悄悄睜開四分之一眼縫,她的身高只夠與他胸前第三顆扣子勉強平視,再緩緩仰高細頸,果不其然望入一雙深邃的瞳眸--那雙在婚宴上猛瞪著她的瞳眸。
「是你……」
第二章
頭一眼見到應承關,她就篤定他絕對不是壞人。
那張臉,很凶,但凶得很正直,讓人一眼就能看穿他並非屬於壞蛋匪類,卻還是不由自主吞嚥下怯懦的唾液;那張臉,也凶得好眼熟……眼熟到讓人忍不住想合掌膜拜!
濃黑的眉搭配上單眼皮的細長鳳眼,看起來簡直嚴厲到令人膽寒,眼尾連半絲笑紋也沒有,可見他很少用笑容來操勞眼部肌肉。
雖然不愛笑,但她知道他不是壞人,因為壞人不會用這種擔心的眼神看她
這樣的眼神,她從沒有在她心愛的人身上發現,今天卻在一個陌路人眼中毫不保留地流露出來。
那一瞬間,杜小月幾乎要控制不住始終壓抑在眼眶深處的淚水。
「你結婚了沒?」她低聲問,眼淚將眼前的他又模糊成一片。
「沒有。」
「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
「有沒有暗戀的對象?」
「沒有。」
「那你娶我好不好?」她將殘枝散葉的花束遞到他面前,像在求婚一樣。
「……不好。」遲疑了五秒,應承關拒絕。
「為什麼不好?」
面對她的追問,應承關向來沒有表情的臉龐竟也染上一抹尷尬。
「我們不認識。」這理由夠充足、夠理直氣壯了。
「那我們從現在開始認識。」她鍥而不捨。
「你喝醉了。」應承關拉起方才因一場誤會追逐而雙腿發軟、跪坐在地的杜小月,她身上的白色小禮服沾了一地髒污,現下全靠他的支撐才勉強沒癱軟在地。
「我很清醒!」她倔倔地與他平視。她今夜只喝了一碗魚翅,魚翅會喝醉嗎?別笑死人了!
他沉聲道:「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清醒的向陌生人求婚!」
杜小月咬咬唇,「我真的很清醒……」
她就是太清醒了,所以現在才會這麼痛苦難過!
認識三年的男人,到頭來不也陌生得比不上一個路人甲?
認識越久,不就只是讓彼此越發覺雙方的缺點,再用那些缺點來抹殺所有曾經相處過的美好回憶嗎?
「每一個暍醉的人都說自己是清醒的。」而且方才看她吐得淅瀝嘩啦,說她沒醉,他壓根不信。「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你送,你和我只是陌生人!」她掙開他的手,胡亂拍拂裙子上的塵沙。
應承關確定她醉了,而且醉得離譜。「你不讓陌生人將你安全送回家,卻要陌生人娶你,簡直是標準錯亂。」
杜小月恍若末聞,只是拖著步伐,與應承關錯身而過。
應承關停頓了半秒,立即又跟上她的腳步。
一前一後的身軀沒有半點接觸,地面上長長的影兒卻是交疊不分,難辨彼此。
她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晃著,讓夜風吹醒她混沌自哀的思緒。
又走了將近一小時,應承關仍如一開始那般隨著她漫步,杜小月不用回頭也能發現他的存在,不只是因為街燈投射著他的身影,更因為他總在她好幾回差點摔倒時發出淺歎。
她沒想甩開他的跟隨,她只是希望他知難而退,厭倦陪著一個瘋女人在深夜時分逛大街、壓馬路……
男人都很討厭陪女人逛街,與其說他們耐心不足,倒不如說是男女腦袋的構造不同,女人享受悠閒購物的快意,男人卻只認為那是浪費時間。
他說,再見後就會遇見更好的人,這理由冷靜溫柔又直接;
他弄痛我,終於放手;
他說,分開後就能大膽自由的飛,還給我無限遼闊的世界;
他真懂我,我該感動……
(至理名言/詞:陳樂融 曲:游鴻明)
她細細吟唱歌曲中虛偽的甜言蜜語,訴說著一方明明要分手,卻仍編造出冠冕堂皇的謊言,告訴著她:我仍是愛著你,但為了你好,我必須忍痛放棄這段愛情……告訴苦她:讓你傷心是我最捨不得的事,但實際上,卻又做著最傷人的舉動……
穿著高跟鞋的腿傳來了抗議的疼痛,抗議著她的不愛惜自己。
心裡雖然很疼,但腳底的痛漸漸凌駕其上,是誰說心痛是世問最難忍的事?還是她心底的痛楚還不到極限?
杜小月忍著不舒服,到便利商店搜括了二十罐啤酒,掏盡了皮夾到後來還差三十五塊,她偏過頭,無聲瞟向應承關。
那眼神很明顯寫著——喂,付錢呀。
應承關上前遞給店員一百元,並收下零錢。「我替你提。」
他動手接過提袋,杜小月還是沒多說話,只是領著他走向最初那座小公園。
同樣的長椅,同樣淡黃的路燈,她同樣坐在椅上仰望月亮,他同樣站在離她不遠處的燈柱下,不同的是她與他手上都多了一罐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