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一個女人走進愛情墳墓了,是不是?
但更可悲的是,這個身著白紗的新娘並不是抱著愛情踏進墳墓。
若說愛情是婚姻的希望;婚姻是愛情的憧憬,那麼一個沒有希望、沒有憧憬的婚姻,會帶來幸福嗎?
這個答案,沒有人能告訴我。
一個穿著西裝、繫著紅領結的帥氣小花童奔向我,將他手上那束嬌艷的捧花遞給了我,並且露出好燦爛的笑顏。
時間到了。他這麼對我說,口氣中充滿興奮。
那走吧。我輕聲回道,任他的小手牽起我,累贅的紗裙使得我的腳步沉重,不遠處的禮台上,站著西裝筆挺的新郎--我的丈夫。
值得慶幸的是,他的臉上和我一樣沒有笑容,看來我們這對「夫妻」有著相似的心思。
一定要幸福噢。小花童領著我到了禮台,放開我的手之際,輕輕軟軟地對我說道,那音量並不大,卻足以讓我們兩人聽聞。
我的丈夫與我一起露出了驚愕。
一定要幸福……
我笑了,為小花童的童言童語而笑。
我的丈夫也笑了,卻是深沉得令人猜不透。
那笑,是嘲諷嗎?
他在嘲諷著小花童的祝福,還是嘲諷著未來--是不可能有幸福的。
我沒多問,順著司儀的喜悅嗓音,將戒指套在彼此的手上,然後在心底反覆默念著小花童的祝賀。
一定,要幸福……
第一章
應滕德,她的丈夫。
這個名字雖然不是她頭一回聽到,卻仍教她陌生得緊。
或許該說,應滕德,她的債主。
沒錯,債主。因為她父親的公司欠了應氏一大筆債務,一筆即使將公司賠售也無力償還的天價。
與應氏的聯煙也並非父親要以她來償債,因為她的身價絕對抵不過龐大的債務,她不會高估自己,也不願低賤地將自己視為還債工具。聯姻只是父親希望與應氏攀上關係,讓應氏在處理公司債務時能有更多通融,僅此而已,岳父及女婿,正是她父親所希冀的關係。
這場婚姻,是名副其實的利益交換,而他們君家似乎是受益最豐的一方。
連年虧損的公司負債易了主,最大債主也成了債務人,他們君家雖然失去了公司經營權,卻仍能窩在老公司裡工作,只不過身份由老闆變成了下屬,經濟來源仍舊不虞匱乏,更毋需再承受任何負債的壓力,她也能嫁給眾人口中的金龜婿,何樂而不為?
君清晏思及此,唇角一抿,揚起些許嘲弄。
是呀,何樂而不為。
她所損失的,也不過是身份證上配偶欄的空白處罷了。
她坐在新床上,笨重而價值不菲的婚紗仍穿在身上,發雕噴得滿頭直髮呈現比鋼絲更堅固的硬度也讓她不舒服極了,更遑論臉上銅牆鐵壁一般的彩妝。
婚禮已經結束,賓客也全由應家兄弟送離,那幾位小叔們從頭到尾幾乎沒有與她交談,只有排行老五和老三的兩人朝她頷首道恭喜,態度仍屬疏遠,若不是她身著新娘禮服,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在參加某場盛大喪禮。
看來,傳言中應家兄弟感情不睦是九成真實了。
她環顧新房,寬敞的房內找不著一絲代表著喜氣的鮮紅,連個「囍」字都沒貼,只有鏡中反映出來的濃妝新娘顯示出她真的嫁人了。
「君清晏?」
她沒轉頭,因為鏡子早已反射出喚著她名字的男人,她的丈夫。
連叫出「君清晏」三個字也這般不順口,可見得她對他而言,也是不習慣的存在。
「沒錯,我叫君清晏。」
「幾歲?」
「二十四。」看來應滕德連她父親雙手呈給他的「新娘簡介」都沒瞄上一眼。
「還在讀書?」
「剛畢業,延畢。」
他的問句短,她的回答也不長,看來並沒有和他聊太多的打算。
「成績不好?」
君清晏刻意漠視他唇邊的哂笑,「打工打過了頭,曠課太多。」
現在才自我介紹似乎太遲了些,會有人在新婚之夜才認識彼此嗎?
有,古代人。君清晏自嘲。
應滕德的眼對上她飽含輕嘲的目光,他扯開領帶,褪下西裝外套隨手朝椅背一拋,並弄亂一頭與她同樣油膩的發。她瞪大雙眼,以為他已經準備要享受一刻千金的春宵,他卻露出笑,好似因她惶恐的反應而感到有趣。
「先去把你一身累贅給弄掉。」他指她的蓬裙及厚得嚇人的新娘妝。
君清晏發覺自己鬆了一口氣,扯出不甚自在的甜笑,「相信我,我從今天一早化完妝之後就想這麼做了。」他這個看的人都嫌受不了了,何況是她這個活受罪的人。「浴室裡有浴袍讓我換嗎?」
「嗯。」
君清晏如獲大赦,拎起曳地裙擺,專屬設計師所精心縫製的特殊紗裙美則美矣,卻讓她此刻舉步維艱,她一圈圈將身後白紗揪在掌間,嘴裡低咒著這件折騰人的雪白嫁衣。
價值七位數的婚紗像團梅乾菜被收攏在她臂彎間,好不容易她才擠進了浴室窄門。
應滕德的視線沒離開過一分一秒,即使門扉緩緩被掩上。
解開襯衫扣子,他淺淺吁歎一聲,從口袋摸出一根煙,點燃。煙圈自薄唇間吐出,模糊了半瞇的眸,這場婚禮他喝了不少杯酒,酒精發酵讓他明顯地流露疲憊及慵懶,應滕德朝後一傾,壯軀攤躺在床鋪上。
他結婚了……
娶了一個交談沒超過二十句話的妻子。
這是眾人眼中的商業婚姻,她的家族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金援後盾,而他的家族需要一個應家長媳。
他想,她必定對這樁婚姻心存排斥吧,否則她的笑容不會這麼虛假,即使臉上鑲著笑意,那雙黑眸卻沒有任何新娘子該有的欣喜。
指腹摩挲戴在左手無名指的婚戒,他記得方才婚禮上交換戒指時,她在銀成套上纖指的同一瞬間將指節微彎,不讓他輕易將戒指送進手指,那時她低垂著頭,他自是瞧不見她的臉孔,不過他能想像她的神情是多麼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