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外風景飛逝,陳應生說:「關宏子封殺我,外邊公司懷疑我人格及工作能力。」
宇宙向他看去,發覺陳應生忽然一臉鬍鬚渣,十分憔悴,他身上那招牌式光鮮漂亮襯衫已經骯髒團縐。
他拿起一本雜誌朝宇宙摔過去,「都是因為你,累我走上絕境,本來,我有愛人,我有優差,現在我一無所有,我是一個乞丐,你得養活我。」
宇宙大叫:「請你重新振作。」
他怒目相視,眼睛噴出火來。
這時,只聽到火車轟轟聲,宇宙像是置身冰窖,她大聲叫喊。
她自噩夢中驚醒。
宇宙渾身冷汗,呵,這是一個本身會實現的預言。
她看到他們將來,兩人根本無能力灌溉那些微的愛意。
宇宙喘息。
她淋浴包衣去看繼母。
看護對她說:「噓。」
繼母睡著了,側著身,雙眼半開半閉,嘴角有藥渣,面孔已露出骷髏的樣子,伸在被褥處的手瘦得好像爪子,但是她神情愉快,像在做一個美夢。
果然,她輕輕說起夢話來:「你慢走,等等我,等等我。」
叫誰等她,是已經辭世的丈夫嗎,繼母還能叫他等她,來日輪到宇宙,不知叫誰。
看來無論到何處,張宇宙都得一個人上路。
她輕輕問看護:「情況如何?」
「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明知故問,醫生已經與她談過多次。
「她心情還好嗎?」
「她很開心,說一生最無憂無慮是這段日子,很喜歡吃關先生帶來一種京都出產蜜餞蛋糕。」
「他仍然每天來?」
「關先生實在親切。」
就算是虛偽,能做到那樣,已經很好。
可惜他始終無法打動張宇宙。
宇宙逗留到看護換更,朱女士有時醒來,說幾句話,又陷入睡眠。
宇宙剛想走,她睜開眼睛說話:「宇宙,明日測驗公民;日耳曼大帝與歐洲封建制度。」
宇宙連忙答:「是,是,都讀得滾瓜爛熟。」
「大憲法在何年何月簽署?」
沒想到她到今日,還記得這個,可是當年她的確有努力幫助繼女溫習。
宇宙鼻酸,「你放心,我科科都拿一百分。」
「我沒把書讀好——」
她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宇宙握住她的手一會離去。
司機緩緩跟上來,「張小姐,郭律師找你呢。」
宇宙只得上車。
郭美貞在私人辦公室見她,她笑笑說:「宇宙,有話同你說。」
她把一隻四方首飾盒子放在桃木辦公桌上。
宇宙認得盒子。
郭律師說:「由我去把它贖回來。」
「關宏子知道這件事嗎?」
郭美貞笑,她出示幾份文件影印本,「這張珠寶公司給你的現金支票,由你交給關量子。」
一點不錯。
「本來,你以為關量子會交給病榻上的麗子。」
宇宙點點頭。
「該張七十萬現金支票卻原封不動存入一個屬於鄧永紅女子的戶口。」
宇宙張大了口。
「鄧永紅,是關量子的現任妻子,宇宙,支票隔日被轉到美國西岸三藩市另一個戶口做一年定期存款,我們試圖與關量子聯絡,不得要領。」
宇宙張大嘴,又合攏。
「宇宙,現在你明白,看人不能看表面,你中了江湖中最常見的金蟬脫殼計。」
「麗子——」
「麗子仍然在醫院裡,不過你放心,明日關宏子會接她出院,我有負責刑事案的朋友鄭重警告她丈夫:即時辦理離婚手續,不過要他完全消失,自然要花一筆津貼,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宇宙的喉嚨裡像是塞進一團粗鹽,苦不堪言。
郭律師輕輕說:「這些人,真叫我們失望:永遠在我們意料之中。」
宇宙臉色蒼白地低下頭。
「這不是你的錯,你太勇於助人。」
宇宙沉默。
「至於關量子,他畏妻如虎,他甘心受她指示,他們都知道你手頭總有點什麼?」
宇宙站起來。
郭美貞說:「首飾你帶回去吧。」
宇宙厭惡地說:「我不要。」
「你這種態度,籠統叫做反叛,其實,是不滿現實,宇宙,你什麼都有了,到底還想得到什麼?」
宇宙離開了郭氏辦公室。
她幼稚,無知,遭人利用,出了大醜。
秘書在她身後追上來,「張小姐,關先生想見你。」
宇宙頭也不回。
忽然有人叫她:「歌詩慕。」
口氣有點像她父親,宇宙不由得站停腳。
「近來喝杯茶。」
宇宙走進關宏子辦公室。
他會教訓她的無知嗎,才不,他有更重要的話說。
「宇宙,」他輕輕咳嗽一聲,「我已徵求你繼母的意思,她完全同意將你的手交給我。」
宇宙看著他,「她已經半昏迷不清醒。」
關宏子卻不動氣,他雙目炯炯看著宇宙,「那麼,你自己的意思呢?」
「不是今日,不是最近。」
「我明白。」
「待繼母離開這世界後再說。」
「她希望看到你的婚禮。」
「她已連婚禮與葬禮都分不清楚。」
「那麼我倆先訂婚。」
宇宙覺得他咄咄相逼。
「這是一份婚前契約,你先讀一讀。」
他是放債人,的確應該如此小心。
宇宙取起文件,「我走了。」
「宇宙。」
「還有什麼事?」
「訂婚戒指,本來屬於家母所有,她終身戴著,從未除下。」
他自衣襟內袋取出戒指,鄭重遞給宇宙。
那是一隻小小藍寶石指環,兩邊襯玫瑰鑽石,十分雅致,宇宙聲音不由得放輕:「太名貴了,我情願要一隻現成的。」
今日,無論關宏子說什麼,她例必駁回,好挽回一些自尊。
真好笑,她居然還有自尊。
「明晚,我們有一個宴會,請你出席。」
宇宙推無可推,只得點頭。
她終於可以回家休息。
宇宙解開棕色信猓}吹僥欠萜踉加腥踙珗冪D劍’僄~蘢芴蹩睿}贍芑楹蠊孛派暈⒋罅Χ薊岢隕瞎偎盡?
她只覺猥瑣,把整份文件丟進抽屜底。
第二天一早,郭律師便來找她。
「恭喜恭喜。」
「不客氣。」
「讀過合約沒有?」她自公文袋中取出一份複印本,「來,我與你逐條閱讀,有什麼不滿,即時更改。」
「這份合約,我不會讀,也不會簽署。」
郭美貞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