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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已不見任何雪花了。小勾和姊姊在大嬸的墳上上香,然後各自拿起簡單的隨身行囊,看了這個她們生活了十年的小屋一眼,姊妹倆將開始她們一段遙遠的旅途。
是的,離開了這麼多年後,她們將首次回到狄家莊,一是為了替大嬸把家書送達,二來萬一小勾堅持不在狄家住下,月眉也堅持應該當面告訴老夫人。
小勾對這個行程一點興致也沒有,相反地,她甚至感覺有點排斥。她一點也不認為大嬸的小屋不適合她和姊姊居住,至少住在這兒要比回狄家莊好多了,用不著看人臉色,更不必低聲下氣任人使喚。
月眉是想得遠一點,她覺得只有在狄家莊,小勾的安全才有完全的保障。她知道小勾不是非常明目她的苦心,至少現在還不明白,然而一旦她覺醒了,安全真的會變成她們唯一迫切需要的。
她們走了好幾天,跟著村裡的商隊翻山越嶺大隊人馬或許延遲了她們的行程,卻也幫助她們躲開了一些意圖不軌的醉漢和旅人。
離開一個大村莊後,她們和商隊因目的地不同而不得不分道揚鑣。此時距離狄家莊還有一段路程,中間還必須越過一座林子,月眉擔心她們必須在林中過夜,於是頻頻催促小勾加快腳步。
「你走得太慢了,小勾,這樣子的話我們是沒辦法在天黑前走過那座林子的。」
「我們不能找個地方過夜,明天一早再穿越那座林子嗎?」小勾道:「就算我們趕在天黑前走過那座林子,到達狄家莊時也已經深更半夜了,我們總不好就這麼冒失地去敲狄家大門吧?」
「你說得倒好,我們倆身上只剩幾個銅錢了,還能找什麼地方過夜?」月眉歎氣。「快走吧!比起露宿大街,去敲狄家的門不是好多了嗎?」
就這樣,小勾和姊姊拚命地往前走。她們夠認真了,天色卻也暗得很快,只一瞬間,她們便發覺自己被夜色所包圍,而週遭是一棵棵的樹木和不知名動物的哮吼及鳴叫聲。
「怎麼辦?姊姊……」小勾的聲音在發抖。「我們是要繼續往前走?還是就這麼呆呆地站在這兒?」
「我想--我想我們應該往前走,應該就要到了吧?我們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月眉的聲音鎮靜些,不過她一直緊拉著小勾的手。
「我一直聽你說就要到了、就要到了,結果到現在我們都還沒走出這個林子。
「「啊--一定是林子變大了。」月眉解釋著。「我以前走過不止一次,它真的沒這麼大。」
小勾不想再埋怨姊姊,因為那一點用處也沒有。
「你真的覺得我們該繼續往前走?前面好黑,姊姊,幾乎是什麼都看不見啊!
「「不走也不行,待在這兒的話,萬一有什麼猛獸--」
「我們快走吧!」小勾拉著姊姊走向一大片的黑暗,顯然她寧可掉進斷崖摔死,也不願被猛獸撕扯成一片片再吞入腹中。
才邁開腳步,右方的樹叢發出窪窪奉奉的恐怖聲響。月眉壓下恐懼,拉著妹妹往後退,然而當那聲響再度出現,而且似乎是朝她們靠近時,姊妹倆終於忍不住大聲尖叫。
「熊!是--是會吃人的熊!」月眉指著前方由樹叢中現身的巨大身影喊著,然後身子一軟,整個人便癱在地上。
小勾嚇傻了,動都不能動,接著她才想起小時候曾經聽人這麼說過--裝死。
沒錯,就是裝死!一旦遇上了熊這般兇猛的野獸,唯有裝死才能讓自己逃過一劫,姊姊一定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立即做出完美的反應。
對自己下的定論深具信心,於是她也指著那頭動物尖叫,接著還痛苦地把手放在胸前暗示她心脈極端紊亂,最後以一個優雅的倒地姿勢結束了她完美的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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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孟揚不明白這兩個女人是怎麼回事,三更半夜在樹林裡閒晃,還指著他大呼小叫的,接著便相繼倒地動也不動,是餓昏了還是怎麼的?把他當成熊了嗎!誰都知道這林子裡是沒有熊的啊!
袁孟揚朝她們走過去,站在她們前方打量著她們,半晌之後他彎下身子,先把其中一個扛在肩上,然後伸手打算抱起另一個,沒想到居然引發了另一陣尖叫,臉上還換來幾道指尖抓傷的痕跡。
動手的自然是小勾,她好不容易看清了站在面前的是人不是熊,心理卻一樣害怕。這個人長得高頭大馬,身穿粗布衣裳,一張臉有一大半被鬍子遮住,看起來就像告示上重金懸賞的殺人犯,說起來是跟熊一樣可怕--不,說不定還更可怕呢!
姊姊是怎麼回事?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了還在那兒裝死,應該起來跟她一塊兒抗敵才是啊!
「啊--原來你是醒著的?「袁孟揚對於被抓傷的事絲毫不以為意。「這樣就好了,你自個兒可以走,我只要扛著她就行了。」
「有……有什麼好?」小勾後退了幾步。「你……你快放下我姊姊,我絕對不會議你把她帶走的,你聽見了嗎?」
「你這麼大聲喊,我自然是聽見了。」袁孟揚扛著月眉轉身就走。「快來吧!
看這天色,等會可能要下雨了。」
「喂!你……你等一下……」小勾不想跟上去,又不能不管姊姊自己逃走,只得畏畏縮縮地跟在後頭喊:「你想把我姊姊帶到哪兒去?放下她,你快放下我姊姊。姊姊!姊姊!他不是熊,不會吃掉你,你別裝了,快起來打他踢他啊!再裝下去你要被人家扛去賣了。」
袁孟揚聞言回過頭。
「你姊姊是真的昏過去了。」他說。
「啊?」小勾愣住了,半晌後才又追了過去。「你--這位壯士,拜託你放過我和姊姊,我們姊妹倆無父無母,相依為命,請你可憐可憐我們,放我們一條生路,我……我給你跪下,我給你磕頭。」小勾真的屈膝下跪,還不斷對他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