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落荒而逃的趙大通丟下的曾子姣,亦是驚傻地跪坐原地。她的身子像生了根似的,大眼的焦距只能牢牢盯住那張長髮飄然揚起後,所露出的「完整」面孔……她心想:我見鬼了嗎?
在暫時停止呼吸的當兒,那男子已察覺自己的目面對她所造成的震撼。捂著半邊「非人臉龐」的他,眸中閃過一抹老羞成怒,隨即不發一語轉身高去。
「先生!」理智很快回流入曾子姣空白的腦殼……鬼,是不會流血的!
陌生男子的腳步在她顫抖的呼喚後,停頓了下來。
「你的傷……」她因自己的失態而感到良心不安,更為他捂著肩傷的模樣而內疚,若非此人的捨命相救,她早遭魔爪迫害了。晉江文學城獨家製作
「趕快回去吧!神龍村……不是久留之地。」這次,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也許是嚇飛了魂魄,也許是跪得太久,曾子姣僵直的身子一時間竟爬不起來,直到冷風灌進敞開的前胸,她才恢復應有的知覺。
咕咕的鳥叫聲再度穿入耳膜,她茫然循著記憶中的小徑蹣跚回家。褪下一身的髒衣,爬上了床,曾子姣飽受驚嚇的身軀,終於困頓地在迷離的夜中沉沉睡去。
★★★
一覺醒來,許美燕就發現枕邊人的腿受傷了。
「你昨天被我踢下床啦!不然膝蓋怎麼一片瘀青?」她還揶揄的問道。
「是我自己不小心滾下床的。」曾子姣淡然攏好長裙。
「小燕子的睡癖這麼差呀?……咳、咳!」田遇春笑岔了氣,一時咳個不停。
「舅舅,我們不是故意陷害你的!」許美燕連忙幫著拍背。
「怎麼又咳起來了呢?」沉秀蓉知道丈夫的劇咳聲所代表的是身體的脆弱度。
「大概昨晚踢被子,受涼了。」他笑著對外甥女說:「小燕子,咱們許家的『踢功』可是家傳的呢!」
「真的?舅舅也會亂踢被子嗎?」她以為這是自己專屬的毛病哩!
「是呀!平常都靠秀蓉幫我蓋被子,不然哪……」田遇春靦腆道。
「還說呢!這麼大個人了,也不懂得照顧自己。只要我一覺到天亮,你隔天就感冒,真是……」沉秀蓉為丈夫覆上薄外套時,並未留意到曾子姣眼底的疑慮。「聽你的咳聲,我想病情不會那麼簡單,還是下山去看醫生吧!」
「那些庸醫沒一個能找出我抵抗力弱的原因,看醫生只是浪費金錢罷了。」他愧疚地說:「這些年不知進出大醫院多少回,瞧你被我折騰成什麼樣子了?秀蓉,是我拖累你了。」
很顯然地,田教授並不曉得妻子曾在午夜偷溜出門。但瞧他們夫妻倆鶼鰈情深的模樣,曾子姣實在難以想像,沉秀蓉究竟有何天大的「要事」,得瞞著丈夫在深夜外出?而這個無意中發現的秘密,卻不能與心直口快的小燕子商量。
「孩子面前說這些幹嘛?」沉秀蓉抑住傷感的淚,揚起起笑臉招呼客人,「這些天你們也悶得慌了吧!待會我想去一趟『蛇神廟』,要不要一塊兒去?」
「蛇神廟?」許美燕望了好友一眼,詢問她的意見。
「且不管有無這號神明的存在,也許拜過了碼頭;比較不客易招惹那類的不速之客……你是不是想這麼告訴我?」會子姣馬上道出她的想法。
「真是知我者……姣姣也。」許美燕不由得哈哈大笑。
★★★
話說台灣在被割讓的幾十年中,地勢險要的平埔村……也就是神龍村,成為許多義士躲避日本鬼子殘害的最佳地點。當時軍方雖曾多次派人圍剿,可詭譎的是。一入這深山叢林即會遭受蛇群攻擊。居民便開始謠傳,冥冥中有位庇佑著台灣子民的蛇神。於是在日本人徹離本島後,平埔村就改名為神龍村,並在山頂建造了一座蛇神廟。
民風淳樸的年代,蛇神)苗成為當地百姓的信仰中心,香火之鼎盛,並不輸一般的大型廟宇。可惜隨著居民的流失,以及其他信仰的入侵,年輕一輩不再對蛇存有敬畏,甚至視之為觀光事業發展的絆腳石,連縣政府、鄉公所都對慕蛇資源而來」的捕蛇商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漸漸地,蛇神廟也失去了昔日的地位與風采。
「好小的一間廟喔!」環視班駁的建築體,許美燕突然指道:「姣姣,你看!」
曾子姣一仰頭,只見神桌供著一條如柱子般粗大、吐著舌信的木雕黑蟒。栩栩如生的刻工,宛如真質的生命體,尤其那雙像能透視塵世的漆黑凸眼,不由得令人心生畏意。
「這是……」曾子姣的胸口乍起一陣激盪,因為昨夜那男人臉上「胎記」的色澤,像斃了這尊神祇。
「瞧見它額上那抹殷紅的『王』印沒?」合掌膜拜後,沉秀蓉進一步介給,「據說就是這條蛇帶領抗日份子躲進後山的,當時百姓們私下稱它為『蛇王』。日本人為了斬草除根,於是放火燒山,以致反動份子全都熏死在山洞中,而蛇群也傷亡不少。後人為感念蛇王恩澤,才蓋了這座蛇神廟。」
「說得好!」忽地,掌聲在背後響起,三人的目光便往門口那道灑滿日光的身影交集。「恐怕現在的年輕一輩,都不見得比你清楚蛇神廟的歷史。」
「白……」沉秀蓉捂著訝張的口,結巴問:「白、白少爺,你怎麼會在這裡?」
「搬到神龍村這麼久,理應來此一遊的,不是嗎?」大步邁入的男子一走近,眼睛即往曾子姣身上瞟,「秀蓉姐,這就是你提起的小客人吧!可否介紹一下?」
「這是我外甥女許美燕,那是她的同學曾子姣。」沉秀蓉遲疑地看他一眼,才道:「白朗少爺就住在我打掃的那棟別墅。」
「你好,我舅媽受你照顧了。」哇塞!「天」字號的大帥哥耶!許美燕兩眼登時迸出一見鍾情的火花。
「白少爺。」曾子姣只是禮貌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