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貪戀可愛的陽光,安黎莎立刻拿起桌布和窗簾到屋後的浴室去洗。由於尚未購買日常用品,沒有肥皂,她只好用清水一次又一次地搓洗著積滿塵垢的桌布和窗簾,直到布料的花色逐漸顯現出來;經過這麼一折騰,簡直讓她的腰都直不起來了。不過辛苦總是有代價的,當她在屋外晾起桌巾、窗簾和被單時,面對這一竿的成就,她開始愉悅地低哼著歌。
清潔工作應該算大致完成了,接下來就是添購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其實她這五年來所存的錢在買了這間屋子後已經所剩無幾,如果不省吃儉用並且盡快找個工作,那麼這一點錢根本撐不了多久的。想到此,她先前的好心情又沒了,只好長歎了一口氣,繼續動手晾曬被單。
離開天使鎮這五年,她做過很多工作。舉凡裁縫店縫衣服、餐廳洗碗盤、雜貨店店員,甚至替人清洗室內她都嘗試過,工作對她而言是必須而習慣的事情。不過那是在外地,在沒有人認識她的環境裡;在天使鎮的話——即使她什麼苦都能吃,別人又會以什麼樣的眼光看她?
她其實相當明白傳言的可怕,就算它們曾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淡,但她再現天使鎮必定會使冰封的流言再度沸騰,她沒有把握自己是否能應付那些猜測和詢問。唉!如果大家都能學著徹底遺忘就好了,為什麼人們對別人的私密總是表現出過度的關心呢?
賺錢根本就是一種社會行為,如果她不希望和天使鎮的居民有太多的接觸,日常生活所需的消費又要從何而來?這實在是目前最讓她感覺苦惱的事了。
晾好桌布被單,安黎莎揉著腰、吐出一口氣。哎!在這麼美好的日子想這些煩人的事實在太殺風景了,該好好享受一下陽光的洗禮才是啊!
於是她興匆匆地將洗衣籃放回屋內,搬了一張椅子出來打算在院子裡坐一會兒。就在她正堆滿笑容走出屋子時,安黎莎實在沒有想到這天的美好已經劃下句點。
站在眼前的人是她怎麼都不想見到的,五年來她日夜渴求能忘記的人就是他。而他——究竟來這裡做什麼?
「怎麼?剛回來也不通報一聲?」桑肯恩懶洋洋地說,眼睛直盯著她手上的椅子瞧。
安黎莎深吸了口氣,輕輕放下手中的椅子。
「好久不見了,桑先生!」
「五年的確不算短。」桑肯恩走近安黎莎,他注意到她緊緊抓住椅背的手有點顫抖。於是他略為扯動嘴角,似笑非笑:「我只是一個關心妳近況的朋友,妳不需要表現出這麼害怕的樣子,安黎莎小姐。」
安黎莎強迫自己保持面無表情。
「你誤會了,桑先生,我並不害怕。」
「哦?」桑肯恩眉毛一挑,定定地望住安黎莎。
「很感激你順道過來看我,如果沒別的事——」
「並不是順道。」桑肯恩說。
「什麼?」
「我是專程來找妳的。」
「專程?」安黎莎掩不住訝異。「你——你知道我住在這裡?」
「也不算知道。」桑肯恩又走近她一步。「鎮上漫天都是傳言,說妳回天使鎮了,我也這麼聽說,只不過比其他人多了些求證的精神。其實妳該感謝小約翰急著離開,否則恐怕妳會發現每天都有人在妳家門口探頭探腦,而我猜妳一定不喜歡這樣,是不是?安小姐。」
安黎莎避開他嘲諷的眼光。
「你在暗示什麼?」
「我沒有暗示什麼,我相信妳也明白口自己一直是鎮上居民聊天時的話題人物。」
「他們應該注意一些更重要、更有意義的事,而不是我。」
桑肯恩聳聳肩,表示不予置評。
「這不過是個開發中的小城鎮。」桑肯恩知道她明明在害怕,害怕得連看他一眼都不敢,於是他的笑容中帶有嘲弄意味。「就像小約翰一樣,很多年輕人都往大城市發展去了,而妳,安小姐,怎麼會在離開多年後又選擇回到這個半蠻荒的小城呢?」
安黎莎放開椅子,往後退了一步。
「原來你也是那些好奇的鎮民之一,你一樣也是閒著沒事找事做。桑先生,我的事實在不勞你費心,如果沒別的事情,你請回吧!」
桑肯恩朗聲大笑。
「何必把我當壞人看?我純粹是來表達對老朋友的關心。」
「我不記得我們曾是什麼老朋友。」
桑肯恩點頭。
「妳要這麼說也對,妳是個家教良好人家的女兒,自然不會跟我這個無賴有所牽扯。五年前是這樣沒錯,但是現在——」他盯著她細緻的面孔。「也許妳該知道我已不是從前的桑肯恩,如今——不僅沒有人敢當著我的面出言不遜,而且鎮上多數人都認為我這幾年來混得還不錯。」
「恭喜。」安黎莎冷然道。
「恭喜?就這樣?沒有諂媚阿諛?」桑肯恩邪邪地笑,並四處打量著她身後的破舊屋子。「告訴我,安小姐,為什麼要住在這麼糟的地方?等天氣一變冷,這裡根本擋不住寒冷刺骨的風雪。」
「我說過我的事不用你費心。」
「如果妳是因為剛回到鎮上,需要金錢上的幫忙,我很願意——」
「桑先生,非常感謝你,但我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包括你。我還有事要忙,失陪了。」她伸手想拉回椅子,但桑肯恩卻早她一步,不僅按住椅子,還碰著了她的手。
安黎莎驚惶地抽手後退。
「你——你不要碰我!」
她的反應劇烈,桑肯恩禁不住蹙眉。安黎莎蒼白著臉,沒等他開口便像受驚的免子一般,逃也似地奔回屋裡,並「啪」一聲將門重重地鎖上。
第二章
桑肯恩在「瑪姬之家」——天使鎮上唯一的一間沙龍買醉。他偶爾喝酒,卻極少喝醉,即使現在也是一樣,雖然他今天實在非常需要痲痺一下他的頭腦,免得紛亂的念頭把他搞瘋了。
不知道為什麼,安黎莎盈滿懼意的雙眼和驚惶的神情一直在他腦海裡盤旋不去,她——她真的很害怕,而且似乎是針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