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沒有一點抱怨的意思,能吃飽對她而言已經足夠了。不事生產、沒有收入,以她身邊所剩下的這麼一點錢,即使是吃麵粉煎餅都撐不了幾天,她如何還能奢望美食?
歎口氣,安黎莎把做好的三個圓餅放入老舊的平底鍋中以小火慢慢烘煎,直至表皮金黃,並傳來陣陣餅香。取來一個盤子,她將三個餅整齊的放在上頭,耐心等候它們變涼。這就是她的三餐,她告訴自己得一口一口慢慢嚼才吃得出那原始的美味。
將盤子置放於桌上,安黎莎拿起昨天裁好的布料開始縫合。依玲送給她這塊深藍色的布,質地非常細膩,感覺也很暖和,她打算用它來做一件長袖洋裝,那麼冬天一到她也就多了件御寒衣物。
依玲對她真好,她是自己回天使鎮所接觸到最友善的一個。不過話說回來,她回天使鎮至今,與她相處時間超過十分鐘的人不過兩個,而潘依玲是怎麼也不該被拿來和桑肯恩那個人相提並論的。
想起和桑肯恩碰面的那回,安黎莎對自己表現出來的驚惶失措感到羞愧。她怎麼會就那麼地跑走?還一副恐慌至極的模樣,他一定把她當成莫名其妙的神經病了。
放下針線,安黎莎拿起一個麵餅放到嘴邊輕咬了一口,想著自己為什麼要在乎桑肯恩對她的看法。他們其實相識不深,即使在五年前也不過只是見面、點頭、打招呼的交情,除了那一次——老天!她怎麼還想起那天的事?那個錯誤對桑肯恩來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但對她——應該也是沒有意義吧!
想起這件事就讓她喪失了所有的胃口,忽地又想起自己打算在今天好好策劃一下未來,不吃東西哪來的腦力跟體力?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忘了過去,忘了五年前的一切,專心於目前以及往後的日子。
安黎莎又開始嚼她的麵餅,她邊嚼邊想著怎麼開始在天使鎮的生活。當然,首先要考慮的就是收入問題,沒有金錢收入的話根本什麼都不用談。
屋外的空地很大,她想試著在上頭種一些蔬菜,這樣她既有新鮮蔬菜可吃,也許多餘的還可以拿到依玲那兒寄賣。另外她打算由依玲那兒買回布料,將之裁減縫製成衣服,再托依玲出售。
不過這些計畫還是需要金錢來支持,現在她得煩惱如何取得買種子和布料的資金。這的確是個問題,她不希望在天使鎮拋頭露面,但如此又哪來賺錢的機會?難道要她拿煎餅和人換種子、換布料?
安黎莎想到自己的窘迫便苦笑起來,繼而不可抑制地放聲大笑。天啊,她有好多事要做,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在這兒調侃自己,什麼時候那份遠離她多年的幽默感又回來了呢?
就在自己的笑聲中,安黎莎記起潘依玲要她到葛海瑞那裡取回父親的遺物的事,在絕望中她不由得期盼遺物裡頭能有一些幫得上她忙的東西。
她變得現實了,安黎莎想,否則為何提起父親竟未有大多哀悼懷念?其實在外流浪的這些年,她已經學會淡忘父親對她貿然的殘酷處置,心裡也早就沒有恨意。安馬丁就是這樣一絲不苟的人,她知道,天使鎮上的人們也都很清楚。
就上葛海瑞那兒走一趟吧!去拿回父親的東西,並且到他墳上送束花,只要心裡想著母親還在世的那段童年時光,父親其實也是很和藹可親的。
第三章
安黎莎選擇接近正午的時間出門,原因無他,只是希望大家忙著吃午餐而無暇注意到她。這分明是鴕鳥心態,但她認為自己還需要多點心理準備才能面對大眾的過度關切。
不過,就算她躲過了所有的人,無可避免地她必須去見葛海瑞,好取回父親的遺物。她一直認為葛海瑞這個人心思難測,在她和父親租他屋子居住的幾年中,她總覺得葛海瑞經常以古怪的眼神看她。
依玲說葛海瑞堅持替她父親辦妥後事,姑且不論他有何居心,光是看在他替她安葬了父親的份上,即便她有多不情願,但她欠葛海瑞的人情是事實,而且已經很難還清了。
正午時分走在天使鎮的大馬路上,果然路上行人稀少,偶爾走過的寥寥幾人也似乎不曾多看她一眼。安黎莎快步走著,心裡想的只是如何解決她和葛海瑞之間的問題,以便日後再也不必多見他。
她低著頭,沒想到竟撞進一個寬廣堅硬的胸膛裡。安黎莎驚呼一聲,幾乎跌倒在地,幸而一隻有力的手穩穩拉住了她,免除了她在大街上出糗的窘狀。
安黎莎揉著撞疼的鼻子仰頭想道謝,張開眼一看,卻看到了桑肯恩那雙嘲弄的眸子。
「安小姐,妳這麼急急忙忙的要上哪裡去啊?」他低沉且略帶懶散的聲音使得安黎莎心跳加速。
「你——」
「很抱歉撞上了妳,顯然我們在走路時都不夠專心。」桑肯恩雖然這麼說,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可不是這個意思,顯然桑肯恩口中的不專心指的根本就是她。
可是這是事實,她的確邊走邊想著事情,又怕人們認出她,所以只顧低著頭直走而未注意前方,才會不小心撞上了他。
「對不起,桑先生,是我不小心。」安黎莎不情願地低聲向桑肯恩道歉著。
桑肯恩聳聳肩,又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我沒事,倒是妳差點就跌倒了。」
「我就像撞上一堵牆。」她低喃著,不自覺又揉揉疼痛的鼻樑。
「撞疼妳了嗎?」桑肯恩皺眉,前傾審視她的鼻尖。
安黎莎就在他伸手要觸摸她的鼻子時再次慌忙閃開,而這個舉動又引起桑肯恩的怒意。
「怎麼了?安小姐。」他嘴角露出譏誚的微笑,眼中卻私毫不見笑意。「我是惡棍還是魔鬼,讓妳每回見了我都白著一張臉,好像我要吃了妳似的?」
安黎莎驚魂未定,又為了自己的小題大作感到臉紅。她就像只受驚的白免見了獅子一般,內心深層的恐懼表露無疑。也難怪桑肯恩會這麼驚愕疑惑,他對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一無所知,自然會認為她是個動不動就愛尖叫的神經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