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急速跳動的心跳平穩下來。桑肯恩仍站在她的面前,她想轉身就跑,又怕他追上來引人注意;因為,她知道以他的個性是極有可能這麼做的。
打消了和桑肯恩賽跑的念頭,安黎莎勉強自己抬頭看他。他仍緊盯著她看,看得她幾乎又要低下頭去。
不行,她真的得勇敢點,在這麼個大白天裡,桑肯恩不會傷害她的。
「對——對不起。」於是她開口說。
「道歉?為什麼?」桑肯恩依然是嘴角微扯,兩眼如冰。「如果我真這麼惹妳討厭,三番兩次嚇著了妳,也許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不——不是這樣——」安黎莎慌忙解釋:「很抱歉我的不當態度冒犯了你,我的反應很可笑,但——那是因為你試圖碰觸我——我並不習慣——」她終於還是低下頭,畢竟要講清楚實在太難了,何況她並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桑肯恩仰頭大笑,他終於知道了原因。
「妳幾乎嚇昏了是因為我試圖碰觸妳的鼻子?」一陣長笑之後,他盯著她的眼神竟帶著一份飢渴,只是他不自覺,而她又單純得看不出來。
桑肯恩突然用邪惡的、低沈沙啞的聲音說:「相信我,安小姐,這樣的碰觸一點都不值得驚慌,如果妳願意,我很願意為妳示範一個真的碰觸。」他傾身靠近她的耳朵,並加強曖昧的語調說:「一個絕對會讓妳臉紅心跳、驚愕不已的碰觸。」
安黎莎拉著裙襬拚命地往前跑,身後依稀還傳來桑肯恩大笑的聲音。這個男人的措詞真是驚世駭俗,理解力再差的人都聽得出他話裡的含意。
她像沒命似地往前跑,直到肺部熾熱得幾乎要爆裂開來才停了下來,她喘著氣並感覺一陣暈眩。這麼邪惡的言語對她而言太陌生了,她除了逃走別無選擇,畢竟在她單純的生命中只認識過極少的男性,而他們沒有一個像桑肯恩這樣——輕狂。
氣息漸漸平穩,臉上因短暫快跑而產生的紅暈卻尚未消失,情緒也還起伏得厲害。他還是能影響她,這股力量甚至比從前更強,安黎莎不敢相信五年的時間居然沒有讓她變得更堅強、更聰明,她依然還是那麼傻,傻得不會保護自己。
安黎莎感覺非常無助,她懷疑自己決心回到天使鎮是否錯了。她做不到的,她怎麼樣也不可能和桑肯恩抗衡,尤其是經過這麼多年,他在鎮上已經變得舉足輕重,再也不是昔日的混混、流氓了。
除了她,時間似乎讓每個人都有所成長。
安黎莎苦澀地想著許多事,忽然她記起自己出來的目的。她是出來找葛海瑞的,卻讓桑肯恩這麼一耽擱,正午都已經過了。她收回紛亂的心思,加快腳步往她和父親從前住的地方走去。
在母親去世的那一年,安黎莎便跟著父親搬到葛海瑞那兒去住。他們父女倆就住在閣樓上,這閣樓有兩個小房間,一切的陳設都非常簡陋,和樓下富麗的裝潢比起來真是天壤之別。鎮上人人都說葛海瑞對待自己十分寬厚,卻把所有的苛刻都拿來對付別人,這似乎一點也不假。
十歲的安黎莎不明白父親為何要捨棄原本有客廳、有廚房的小屋而選擇葛海瑞的閣樓,經過十多年,在父親過世後,原因忽然變得明顯起來。
因為小屋裡有太多母親的回憶!而誰都知道安馬丁和妻子是天使鎮上非常相愛的一對夫妻;他們相敬如賓,經常在眼神相接時就會交換一個甜蜜的微笑,幾乎讓見過的人都羨慕不已。所以,妻子一死,安馬丁便帶著女兒搬了家,一來是因為他們父女不再需要租一整間屋子來浪費金錢,二來應該是想搬離那處處是妻子身影的傷心地吧!
儘管父親待她並不寬厚,但他對母親的情意卻無法抹滅,安黎莎情願自己只記住父親看母親時的款款深情。
葛海瑞的住處已在眼前,她心裡難以抑制地興起一股厭惡。如果可以,她真不希望再多看他一眼,因為他總讓她想起狡詐的狐狸。
雖然見葛海瑞是一件這麼令人討厭的事,但為了父親的遺物,她終究還是得去。她有責任拿回父親的東西,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安黎莎皺著眉、強迫自己往目的地走去,腦袋瓜裡裝的全是葛海瑞見了她會是什麼表情?他又會提出多少令她她難以開口答的問題?唯有這一刻,桑肯恩才暫時被她逐出了腦海。
葛海瑞見了安黎莎,一雙眼睛張得比銅鈴還大。
「妳——天哪,黎莎,妳真的回到天使鎮了!什麼時候的事?我一直以為妳若真的回來一定會先來找我的。」他咧嘴而笑,那滿嘴的大金牙在閃閃發光;安黎莎發覺他比起五年前至少胖了七、八公斤,難怪笑起來全身的肥肉都在不安分地顫動、游移著。
她勉強也擠出了一絲笑容,點點頭說:
「我去過依玲那兒,她說我父親的葬禮多虧有你,我——我來道謝,順便取回我父親的遺物,至於你替我父親處理後事的所有花費——可能在短期間之內我無法還你,不過我一定會還。」
「千萬別這麼客氣,我只不過是做我該做的事。」葛海瑞揮揮手,臉上依然帶著笑容,這笑容沒有親切,反而讓人看了覺得有點虛偽。
「替父母善終本來就是為人子女該做的。」安黎莎說。
「當時妳不在鎮上嘛!你們父女跟我同住也有好些年了,不就像一家人一樣嗎?妳不需要跟我客氣。」
「還是非常感謝你。」她向他欠身敬禮。
葛海瑞則色迷迷地迎向她,並扶住她的手;安黎莎不自在地退後一步,他神情似乎稍有不悅,但一眨眼便又堆上滿臉的笑容。
「我說了,妳不用客氣的,是妳父親臨終前囑咐我替他辦理後事的。」
「我父親的囑咐?」她蹙眉。「我以為他是心臟病突發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