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墨不語,一雙蓄著興味的黑瞳瞧她邊說邊側首乾嘔,至少算是有進步了,她現在不再面對他,一張口就吐得他全身都是,糾在心坎的那根繩結也微之一鬆。
「我要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
「對!」
「不是離開我?」
「一樣。」
「人跟屋子,哪兒一樣?」
「都是死東西!」幹麼,他今天心情這麼好,想跟她耍嘴皮子?
「真狠。」
「拜你所賜,跟你學的。」
「想不想學別的?」
抿緊紅唇,她聽進他的一語雙關,瞪著他,滿肚子悶氣,環視四周的一景一物,眼裡瞧的不是讓她讚歎不已樸質且舒適的擺設,而是不死心的想再找找看,有什麼東西可以砸爛那張越看越迷戀的臉。
屋裡的東西,能摔的都給她摔光了,連那張厚重結實的原木椅子也被她摔得四分五裂,她真的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無理取鬧,只因為,好幾次她都已經衝到門口了,卻仍被眼明手快的他連抱帶拖的逮回房間,氣極之餘,在他箝制下奮力掙扎的她一腳便將几上的陶缸給踢倒,聽它落地鏘的一聲破成兩半,她的心也抽了一下,眼角瞥見他的臉色一變──她沒看錯,他的臉色真變了。但她哪知道那是管伯伯親手捏的陶缸呀?還有木架上的琉璃燈、牆角的皮雕飾品,全都慘遭她毒手。
管伯伯沒事幹麼那麼多才多藝?害她即使氣急敗壞,也不敢再任意的拳打腳踢兼摔東西了。
「湯喝光。」
她乖乖的一口接一口,想到這幾天都是他洗手做羹湯的打理兩人飲食,不知怎地,就覺得眼眶又酸了起來。
為什麼他要這麼委曲求全?甩了她的是他,不是嗎?而且,孩子也沒啦!他幹麼還想跟她糾纏?
「怎麼了?」心,一旦定了下來,她細微的心思與表情變化,就完全逃不過他的眼。
「為什麼留我?」
「妳說呢?」
「我?誰知道你的腦袋裝什麼……跟我瞪了這麼多天的大小眼,你不膩?」
「妳膩了?」他反問。
才不,瞧他是會上了癮的,話說回來,為何這幾天他的臉色也沒比她好看到哪兒去?他是怎麼了?差一點,無心卻蘊著關心的話就要脫口而出,急忙在舌尖將它們給吞回肚裡去。
管他是死是活,都不關她的事,再也與她無關了!
「可掬?」
聽他的嗓子放得又柔又軟,驀然間,她全身的寒毛全抖了起來,連神經也不自覺的繃緊──他,好像有很重要的話要說?!
「如果我說,讓我們重頭再……」倏地,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話,瞅著她目不轉睛的凝望與略略顯現的失望,他歉然地搖頭歎氣。
「Fanny?」
聽他喊了聲女性的英文名字,拓跋可掬微微皺起眉心。
Fanny?好熟的名字?誰呢?怎麼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管墨瞄了她一眼,雖然清楚她表面不在意,可是耳朵已經豎得長長的了,他心裡苦笑連連,倒也不避諱的在她面前跟電話彼端的人問候來、問候去,聊了好一會兒。
然而,越聽拓跋可掬就越光火。
Fanny不就是李佩珊?她差點忘了,跟他一塊兒享受春宵、High到不行,才會雙雙撞車的人,不就是她?!
待他收線,情緒完全不受控制的她,立即將炮火攻向他。
「舊情難忘呀?」心好酸,也很痛,氣他的左右逢源,恨他的處處留情,更惱他的狠心。既然在接情人電話,幹麼不滾遠一點,偏要在她前面輕聲細語,怎麼,想存心刺激她啊?
「只是個問候。」
「問候?哼,鬼才信哩!」氣得不想再多瞧他一眼,她邊吼邊衝回房間。
啊,這就是女人的醋意嗎?
無奈又失笑,管墨下意識的搖搖頭,新奇且心甘情願的跟在她身後,預備好好展現三寸不爛之舌來安撫她的情緒,卻沒料到才走兩步,就覺得頭暈目眩,腳步也變得沉重起來。
停步,濃眉蹙起,他伸指揉著僵麻的太陽穴,腦中才閃過不對勁的念頭,一陣又一陣的劇痛突然窒住了他的氣息,連呼救都來不及,便暈了過去。
「怎麼不講話了?」嗆聲從房間傳了出來。
客廳一陣冷寂。
「別顧慮我啦!你愛怎麼跟她難分難解都無所謂,反正,我又管不著。」
等了幾秒,還是沒聽到他的解釋,她偷偷從門縫裡打量著客廳,沒看到人。
咦,他呢?
納悶的探出上半身,正打算揚聲喊他,就瞧見癱臥在地上的人。
頓時,再一次的天旋地轉襲向她,她咬牙抗拒白幕的聚攏,忍住接二連三湧上的乾嘔,連忙衝到他身邊跪下,見不省人事的他臉色發青,慌亂的腦子極力想厘出一條救命的管道。
誰能幫他?誰能幫幫她,誰……
「對,119!打119……119……」強忍住充盈在眼眶的淚水,她衝向電話,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救他,千萬要來得及救他!
*** *** ***
「醫生說不能再拖了。」
「這話我聽過了。」
「那,待會兒我叫護士拿手術同意書……」
「別急。」
「隨你啦,你想拖到什麼時候,就拖到什麼時候!」性命交關,他還這麼雲淡風清的要她別急?
見她哭紅的眼又開始灑起淚水,管墨的感覺也隨之起了酸酸甜甜的震懾,一滴一滴,全將她激動的淚水攬住被掀起漣漪的心湖裡。
「你都完全沒感覺?」
「當然有。」
「騙人!」她打死不信。「既然覺得不舒服,那為何不回醫院檢查?」氣呀,她氣得想直接一棒子敲破他的腦袋,看裡頭除了血塊,到底還裝了些什麼?!
剛剛醫生說了,他前些日子車禍時有腦震盪,本就該住院觀察個幾天,是他老兄拚死拚活也要出院,結果經過半個月,鐵齒的下場就是腦子裡有幾個小血塊沒法子自動化掉,擠壓到神經,如果不動刀的話,只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