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死了,不躲可以嗎?為了你這個負心漢,為了生下她堅持要留下的孩子,她失去工作,挨父親打,成天躲在屋裡不敢出門——」葉秋記起若蓮所受的苦,雙眼泛紅。「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家人不原諒她,世人對她指指點點,她已不再年輕,還帶著個孩子。這樣一個苦命的女子還有機會覓得幸福嗎?其實她早就不想這些了,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如果你真狠心要跟她爭奪孩子,那麼她一定會死的,而你就是殺人兇手!」葉秋啜泣著,平日不輕易掉落的眼淚沿頰而下。
曲南星閉了閉眼睛,他真的不知道文若蓮是如此熬過與他分手後的這段日子。
是他的錯嗎?
他問自己,卻得不到答案;他無法肯定如果文若蓮一開始就告訴他孩子的事,他的反應會是什麼。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有了個兒子。他既無法在聽了葉秋一番話後強行要回孩子,又萬萬不可能放棄自己的骨肉,怎麼做才是上策便是他該謹慎思索的了。
此時一直在病房看顧文若蓮的龍威走出來說:
「她醒了,一直嚷著要看她的孩子,我已經按鈴叫醫生了。」
曲南星一聽,二話不說便往病房走去,龍威則看著正在拭淚的葉秋,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葉秋擦乾了眼淚想進去看看文若蓮,一起身才發現龍威還站在那兒,於是她吸吸鼻子,禮貌地點頭。
「你還在這裡啊!大猩猩!」
「大猩猩?」龍威兩道濃眉揚得老高。
「啊——不是——」葉秋拍拍腦袋。「我精神不好,有點辭不達意。」
龍威當然不滿意她的解釋,不過還是點點頭。
「你剛才在哭什麼?上回你受了傷都沒哭,我以為你不愛哭呢!」
「我是不愛哭——」葉秋忍不住又擦擦眼睛。「還不是那個臭傢伙害的!」
「哪個臭傢伙?他幹嘛惹你哭?」
「就是剛才站在這裡的人啊!怎麼?你要替我扁他?」葉秋眼帶笑意。
龍威清了清喉嚨。
「呃——你跟他怎麼會——」
「他想搶走我朋友的孩子!我差點氣炸了。」
龍威說:
「也不能怪他嘛!畢竟是他的骨肉——」
「他充其量只能算是個播種者,沒有權利掠奪別人的收穫。」葉秋瞪了龍威一眼。「你也站在他那邊嗎?拿人薪水並不表示就得出賣良心。」
「有這麼嚴重嗎?」
「如果你跟姓曲的一個鼻孔出氣,我們無話可說。」
龍威雙手一攤。
「事情究竟是怎麼發展的我一點概念也沒有。我站在中立的這邊行不行?」
「那就是說你不會幫著他來搶若蓮的孩子了?」
「我是可以拒絕;但是——你不覺得隔開爸爸和孩子一樣不人道?」
「他可以跟若蓮結婚,當個名正言順的父親啊!你不知道這樣可以幫若蓮多少忙,她真的苦夠了。」
「他其實也不好過。」龍威看了她一眼。「你答應要來公司跟他談的,但我在公司等到下班還不見你影子,衝到你住的地方才知道你們全搬走了。你擺個烏龍就溜,把我害慘了,害我整整—個月都在跟台北的搬家公司接洽。他瘋了似的要找到你們,我也從此沒好日子過。你說我是不是倒楣?明明沒我的事,卻忙得比誰都徹底。」
「騙你是不得已的。」葉秋抱歉地說。
龍威搖頭。
「你對朋友那麼忠心倒還真少見,」
「若蓮很少為自己著想,這樣的人——為什麼命這麼苦?」葉秋很感歎地說。
「也許事情不會像你想的那麼糟!經過這麼久,我看得出他對你的朋友的確有特殊感情,只不過他不肯承認而已。」
「是嗎?我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葉秋無奈地說:「為什麼不結婚?再怎麼也比現在好。」
「結婚對曲南星來說是除非萬不得已,否則絕不提起的。給他點時間吧!」龍威忽然改變話題:「對了!你的傷呢?」
「還是老樣子,」葉秋指給他看。「你說得好像它忽然消失了一樣。」
「哦!原來是讓頭髮遮住了。」他笑道:「怎麼樣?習慣它了嗎?」
「你說呢?」
龍威聳肩。
「我覺得你似乎是真習慣了;疤在你臉上,你卻仍安之若素。」
葉秋愣了幾秒,笑著說:
「你真會說話!」
「我只說我認為對的。」龍威有些不自在。
「我知道。」葉秋微笑。「很難相信外表看起來這麼兇惡的人會這麼可愛。」
看見他臉紅地楞在原地,葉秋忍不住開懷大笑,
曲南星等醫生離開後才走進病房。當時文若蓮半躺在床上,雙眼呆滯看著前方,淚水一顆接一顆滑下臉頰,滴落在白色的被子上,這一幕讓曲南星的心莫名地揪緊了。
一個分開一年多的女人,瘦了,憔悴了,卻似乎更能牽動他,為什麼呢?因為她哭了?還是其他?他實在百思不解。
他走到床邊時,她竟似毫無感覺。曲南星不由歎氣,並開口說:
「孩子只是感冒,沒什麼好擔心的。」
文若蓮驚慌地轉頭,一見是他,表情變得十分複雜:有愛,有恨,有依戀,有傷心,有投入他懷中的衝動,更有永遠不想再見他的掙扎。
這麼多的情緒全表現在她一雙眸子中,文若蓮卻不自覺。她想著該說些什麼來掩飾自己的緊張,考慮許久終於以略帶顫抖的聲音說:
「你——你到夜總會是談生意吧?很抱歉我——」
曲南星訝異地看她,接著閉了閉眼睛說:
「拜託!你現在說這些幹什麼?我在乎的可不是你害我中途離開了那討厭低俗的慶祝會。」他咬牙道。
「對不起!——」
「老天!你別再道歉了好不好?我相信以我們之間的關係不需要這麼客套地交談。」
文若蓮不想哭,她真的已經拚命忍了,但是剛剛才止住的眼淚依然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該來的總要來的。儘管她再害怕,還是得面對他的質問,甚至更可怕的結果。這叫她怎麼不慌?怎麼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