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台南——」
「台南啊?那你妹妹嫁得遠不遠?」
「嫁到附近而已,可以說是鄰居——」
「那真是太好了不是嗎?」
「是不錯,不過——你讓我把話一次說完好嗎?你一直打斷我——」
葉秋張大眼睛,滿懷歉意地說:
「我打斷你的話了嗎?對不起啊!我真的沒有注意到。現在我閉嘴洗耳恭聽,你說吧!」
見她果真專注地在聽,龍威不由得懊惱地詛咒了一句:
「你這樣叫我怎麼說嘛!」
「怎麼了?」葉秋不解地問:「我在等你說啊!有什麼困難嗎?」
「不是——」龍威還在想著該怎麼說,已經走到他們停車的位置,曲南星夫婦正倚著車等他們。眼看著就要沒有單獨說話的時間,龍威只好匆匆拋下一句:「我希望你下星期六能跟我一起回去;你願意的話,打電話告訴我。」
葉秋楞在原地,龍威走了兩步又回頭把她拉上車。
回到新租的房間,葉秋仍想著龍威說的話。
跟他一起回去?
為什麼?
他為什麼邀她一塊兒回台南,而且還一副神秘兮兮怕人聽見的模樣?難道——
她心跳加速,搖搖頭把心裡那荒謬的念頭甩開。
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太丟臉了!他絕不會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只是邀她去吃個喜酒罷了——她想這麼多幹什麼?
那——是去,還是不去呢?葉秋心裡在掙扎。
她當然願意陪他回去,但——去了就會見到他的家人;他們如果當她是龍威的普通朋友還好,萬一誤會她是他的女友豈不是給他添麻煩?
從前的她倒還不會去多想這種問題;而現在的她臉上多了道醜陋的疤,不僅會丟龍威的臉,說不定還嚇哭了小孩子讓他更加下不了台。
想到這兒葉秋決定還是別去了,倒不是她在意別人對她臉上的疤有什麼看法,而是她不願讓龍威為了她陷在那種難堪的場面中。
他不會在意的,她知道;也就因為如此葉秋才不願意去。她不喜歡看見龍威替她爭辯,她——她會想哭。
第二天一早龍威在公司走廊遇見葉秋,便擋在她前面問道:
「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葉秋看了他一眼,回答:
「不是說『想去』才給你電話嗎?謝謝你邀我,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去。」
「是不能去還是不想去?」龍威挺平靜地問。
葉秋牽強一笑,聳聳肩。
「沒什麼不同,不是嗎?」
「在某些方面的確是一樣。不能去你得告訴我原因;不想去也要說出個理由來。」
「沒什麼特殊理由,我就是不想去,不行嗎?」葉秋別過頭去不看他。
龍威端詳了她好一會兒,歎氣道:
「你是不是在顧慮什麼?告訴我好不好?也許你的顧慮根本就是多餘的。」
「我沒有顧慮什麼,」葉秋說:「只不過剛換了工作,得花多一點時間適應,我怕——沒有時間——」
「你說謊。」龍威打斷她的話。
「喂!你是怎麼了?我的拒絕對你來說那麼難以接受嗎?都說不去了,為什麼要為難人家?」葉秋忍不住大聲喊,惹來幾個耳尖的人往他們這兒看。
「對我來說很重要,」龍威說:弓不過這裡不是談話的好地方。晚上一起吃飯吧!我們好好地、誠懇地談一談。」
「抱歉!晚上我有約了。」葉秋隨口編了個謊話。
「不想讓你約好的人進醫院就取消吧!」龍威說完轉身離去。
葉秋因他狂傲的威脅驚愕地瞪著他的背影,直到他轉了個彎她才氣呼呼罵道:
「該死的大流氓!」
一頓晚餐葉秋吃得索然無味。龍威默默起身付了帳,拉著她走出那家西餐廳。
兩人沿著人行道走著,葉秋在前,龍威在後。葉秋走到馬路口便往回走,走到馬路口又繞回來,就這樣走到她腳酸了;而龍威仍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頭。
葉秋終於受不了了,頹然在路邊的鐵椅子上坐下來。
「你不會放過我對不對?」她疲憊地說:「我實在不知道你這麼追問有什麼意義,你邀我跟你回台南吃喜酒,而我說不能去,就這麼簡單,還有什麼好問的?」
龍威站在她面前。
「先聽我說句話好嗎?等我說完然後再回答我的問題。」
「要不要坐下來說?」
龍威在她旁邊坐下。
「你知道我邀你一起回去的意思嗎?」
「好意吧!或者是禮貌!」葉秋低頭道:「我不認為你邀我同行會有其他特殊的意義。」
龍威歎氣。
「是我沒說清楚才讓你有這種想法;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以為——我以為你瞭解。」
「了——瞭解什麼?」葉秋低聲問。
「秋子!你——」
「你沒說我怎麼會瞭解?」她提高聲調,面帶憂鬱。「我已經不敢亂猜亂想了你知道嗎?我多麼害怕到頭來不過是我自做多情,惹人笑話——」
龍威—把將她擁入懷裡。
「你真傻,為什麼對我這麼沒有把握?」
葉秋縮在他強壯的雙臂中感覺非常安全溫暖。
「我是對自己沒有把握,畢竟——你從未對我表示過什麼。」
「我騎機車載你,帶你去逛夜市,擠破頭買水煎包給你吃,還拉你的手;而我從未對別的女人這麼做過。這還不足以讓你瞭解我對你是不同的嗎?」
葉秋苦笑。
「你說的這些事在普通朋友之間也經常有啊!」
「是嗎?那這個呢?」
龍威說著,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她——很短暫的一個吻,葉秋甚至沒時間思索便結束了。她訝異地看著他,發現他也呼吸急促雙頰泛紅,好像並不習慣這種舉動。
「我——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吻過女人了。」他深呼吸後說。
「我希望你也沒有吻過男人。」葉秋此時才開始害羞,卻仍不忘幽他一默。
「怎麼樣?可以跟我回去見見我的家人了吧?」
「不行!」她的笑容倏地斂去。
「為什麼?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但——我不想令你為難。」葉秋笑得很無奈。「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樣看待容貌傷殘的人,他們也許會覺得厭惡、噁心,甚至害怕。我不希望你因為他們嫌惡的表情感到生氣或難堪。我已經習慣了別人的眼光,那已不再令我耿耿於懷;而真正會傷害我的——是你為了保護我而失去冶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