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你又在外面做什麼?」杜聰文像個復仇天使似的,黑黝黝地站在她後面。
「誰?」湯晨星猛回頭。嚇了一跳。「哎喲!」又摩擦到她的背,她齜牙咧嘴地說:「原來是你,你也還沒睡?」
「你在外面鬼叫鬼叫的,讓人怎麼睡?」杜聰文避過不提自己為了她失眠。
「對不起,吵到你了。我馬上回去。」
他實在不想關心她,可是。看她走路姿勢僵硬,和不時發出尖銳的吐氣聲,又讓他管不住自己的嘴:「你的腳怎麼了?」
「小事,擦擦藥就好了。」一扭頭,湯晨星的五官,因頸後灼熱的痛苦而扭曲。
「你的臉怎麼了?」
「只要你別再問我問題,它就沒事。」這次湯晨星不敢回頭,努力保持木乃伊的行進方式,以減少衣服跟背部摩擦的機會。
她這樣一說,杜聰文橫下心不理會她——他何必自找沒趣管她的閒事,他已經決定把她逐出心外,不再……該死的!她非得發出那種痛苦萬分的換氣聲來折磨他的耳朵嗎?
杜聰文心中的理智,來不及勸服猛然竄起的衝動,他即一個箭步,從後面抄起湯晨星——
「啊!你做什麼?你弄得我好痛——」湯晨星連聲哀叫。
「你閉嘴!你非得吵醒所有的人才甘願嗎?」杜聰文口氣兇惡地低吼,他氣不過自己就是放不開湯晨星。
「我的背好痛,你放我下來!快放開我啦!我會被你害死的!」
湯晨星愈掙扎,杜聰文愈是收緊兩人的距離,他怒火沖沖,根本聽不清湯晨星說的話。「你別再亂動,我是好意抱你回去,免得你走得那麼痛苦。」
「我真的好痛,拜託你放我下來——」湯晨星不敢再動,伏在他胸前呻吟。
她的腿一定受傷很嚴重,要不然,她不會用這種哀求的語氣說話,杜聰文改變主意,轉過身改抱她回主屋。
他身體的每個移動,都引起一陣劇烈的刺痛,湯晨星一面咬著牙忍受;一面在心裡咒罵杜聰文,他的腦袋硬得像石頭。只要他決定做什麼,別人一句話也塞不進去,這種人誰遇上了都會倒八輩子楣!
杜聰文把湯晨星丟在琴房的沙發上,屈膝抬起她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雙手忙碌地檢查哪裡受傷了……奇怪,除了膝蓋上輕微的擦傷,別的地方看起來都很好呀?她怎會一直喊痛?他納悶地抬眼看她——湯晨星痛得無力說話,只能以忿恨不平的眼神表示她心中的不滿,只是眼角垂掛著兩滴淚珠削弱了她的氣勢,反而顯得格外惹人憐惜。
杜聰文心不由糾緊,好不容易堅固的意志又淪陷了,他的聲音因突然滋生的感情抽緊:「你……你哪裡不舒服?」
「全身都不舒服!」湯晨星吸吸鼻子,沒好氣地說。
「我叫醫生來!」他倏地站起來,忘了湯晨星的腳還擱在他的大腿上,他這一起身帶動了湯晨星的腳,她整個人仰倒在沙發上!
「哎喲!」又碰到她的肩膀了!她快速地打個滾,讓背朝上,頭埋在沙發裡嚷著:「我真的會被你害死!」
「你的肩膀怎麼這麼紅?」杜聰文赫然發現,湯晨星露在無袖上衣外的肌膚紅通通一片,連手臂上也是紅白兩截。
「別碰我!」湯晨星抽氣尖叫,杜聰文才發現,他的手正放在她的肩膀上。
「你曬傷了!」杜聰文恍然大悟。「我馬上回來。」他掉頭就走。
湯晨星趴在沙發上,真希望可以永遠待在這裡!她伸長四肢成大字形,享受乾爽的冷氣,瞬間覺得背後的灼痛感減輕了一半,真舒服!
開門、關門,一連串腳步聲,杜聰文回來了。他蹲在沙發旁,擠著透明管狀的藥膏,輕輕地塗抹在湯晨星的頸後,肌膚上冰涼的感覺,令湯晨星像貓咪被主人撫摸般發出咕嚕聲,她一動也不動地任他擺佈。
杜聰文抬起它的右手,細心地在手臂上抹藥膏,看她手臂灼傷的程度,一定很難受,他心疼地思忖,動作更加輕柔怕弄疼她。抹好藥後,杜聰文握著湯晨星的腰部舉起她,反轉身子讓她坐在沙發上——
湯晨星認命地站起來:「謝謝,你的藥很有效。」自動往門口走去,心裡自怨自艾,又得回自己悶熱的房間了!
「你去哪裡?」杜聰文一把扯回她,按在沙發上。「你的膝蓋還沒擦藥。」
原來,他不是要趕她回去後屋,想不到他還滿有愛心的。湯晨星合作地抬起腳放在杜聰文的大腿上,讓他清洗傷口、上碘酒——
「你怎麼曬傷的?」杜聰文低著頭問。
「曬太多大陽。」這麼簡單的問題還要問。
「很痛嗎?」
「嗯。」白癡也知道一定很痛。
「身體不舒服還跑出來亂晃。」他疼惜地處理她膝蓋上的傷口。
聽他的口氣,好像她很喜歡跌傷自己。
「我也不想出來亂晃呀!可是,屋子裡那麼熱,而且,我的肩膀又痛又癢,根本睡不著。」
杜聰文放下她的腿,猛抬頭,深邃的黑眸陰霾地對著她:「你要是聽我的安排就不會有這種事。」
湯晨星知道他話中的意思,她一雙黑亮的眼眸,坦然地正視他,考慮一下說:「也許!不過,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客房住著唐小姐。」她抬起手肘讓杜聰文看那兒的擦傷,順理成章地說:「這裡還有。」
杜聰文咕噥一聲。自然地握住她的手,邊搖頭邊上藥:「你非得這樣弄得全身是傷嗎?」
湯晨星聰明地保持沉默任他數落,很久沒聽到這樣充滿關心的責罵了。只有在小學的時候,跟育幼院外面的同學打架受了傷。修女在幫她擦藥時曾這樣罵過她,唉!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
「好了。」杜聰文有點尷尬地放開她的手,兩人之間氣氛變得有點怪異,他倉卒地直起身。「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湯晨星看著他匆忙離開,心裡不自主地想著,想不到他暴躁的脾氣下,也有顆同情的心,被人服侍慣的他,也會這樣溫柔地照顧人,真是令人想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