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溫柔的眼神,葉慈雖沒開口回應,唇邊卻緩緩地、緩緩地浮上一朵笑,眼底也浮上一片溫暖的光芒。
*** *** ***
那一夜過後,葉慈又恢復原來活潑爽朗、朝氣蓬勃的模樣,那幾日的不正常彷彿不曾發生過似的。
白天,她依然賣力工作;晚上,則又恢復成一隻寵物般地窩在孟品軒書房的沙發上。
這一晚,孟品軒終於完成威鯨電信的廣告企畫案,他將所有內容燒製成光碟後,關掉電腦,站起身吐吐氣、伸伸懶腰。
正閉著眼聆聽音樂的葉慈,聞聲張開眼睛,「老闆,看你的樣子,手上的案子應該已經全部完成了吧?」
「沒錯。」他微笑點頭,「總算又能恢復原來輕鬆優閒的生活了。」
說著,他突然心血來潮地邀她,「想不想到天台看星星?我在頂樓造了一座空中花園,妳還不曾上去過吧?」
「空中花園?看星星?」原本還懶懶窩在沙發裡的身子瞬間彈坐起來,眼睛也跟著一亮,「那還等什麼?走吧走吧!」一邊說著,一邊興致勃勃地催促著他。
她的反應讓他不覺莞爾,總覺得她有時候真像個小孩。
「先別急。」看了一眼她身上顯得有些單薄的睡衣,他叮嚀道:「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了,去加件外套吧。」
她倒也聽話,很快地回房拿了件外套,便跟著他上了頂樓。
藉著不遠處霓虹燈的投射,一座攀著樹葉枝籐的白色花架映入眼簾,約佔據了頂樓面積的三分之二,底下兩旁還種植了許多花花草草,雖然春天已經過了,盛開的花兒不多,但放眼望去仍是一片生意盎然。
花架外,擺著一張小圓桌和兩張躺椅,抬頭便可看到一大片墨藍的夜空。
時序進入了十月中旬,夜晚的微風已有些許涼意,葉慈微微拉緊身上的外套,仰著臉望著天空。
「台北看得到星星嗎?」她喃喃地問著。印象中,充滿光害的台北夜空很少見得到星子的蹤跡。
「偶爾還是看得到的。」孟品軒回道,也同她一樣仰臉望著夜空。「雖然數量不多,但要找著一兩顆並不難。」
「咦?真的有耶!」舉起手指著北方不遠處稀稀落落的點點星光,她訝然輕呼了聲。
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孟品軒也看見了。「看來今晚我們的運氣還不錯。」
葉慈看著星星,突然問道:「老闆,你知道星星為什麼會發光嗎?」
「為什麼?」
「因為天使正拿著蠟燭,為迷路的小孩尋找回家的路。」
他輕輕一笑,「照妳這麼說,天上有那麼多星星,不就表示有很多迷路的小孩嗎?」
「嗯。」她認真地點頭,「世上有許多迷路的小孩。」
她的聲音有些飄忽幽遠,引起他的注意,他將目光移至她微仰的側臉,柔聲地問道:「這種說法是誰告訴妳的?」
她沒有馬上回答,依舊維持同樣的姿勢仰望星光所在的位置。半晌後,唇邊才泛開一絲淡淡的笑意,開口道:「小時候我母親跟我說的。」
「妳們母女的感情一定很親密,那只芭雷娃娃音樂盒是她留給妳的紀念品吧?」或許是身為廣告人的敏銳,雖是平淡的語調,他仍可聽出她聲音裡蘊藏著濃濃的情感。
「那是她送我的生日禮物裡我最喜歡的。」她微笑地說道,臉上有著幸福的表情。「我媽只有我一個孩子,除了工作以外,她所有的心思幾乎全放在我身上,我常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幸運的小孩。」
「那現在呢?」他溫柔地注視著她,「妳還是當年那個幸運的小女孩,或是……需要天使幫忙的迷路的孩子?」
她臉上的笑意斂去些許,卻故作俏皮地回道:「老闆,小女孩已經長大,變成大人嘍!」
「大人也會迷路的。」
一句話讓她收起玩笑的態度,她轉過臉看著他,問道:「你也會迷路嗎?」
孟品軒回視著她,溫暖的眸光直直穿透她眼底。「每個人都會迷路,只是時間長短不同而已。我當然也不例外,別忘了我的咖啡店叫什麼名字。」
她看著他,輕點了下頭。「我聽李姐說了一些有關於你的事,你是廣告界的紅人,為什麼要放棄經營有成的事業,跑來開咖啡店?」
提起往事,他微蹙了下眉,並非因為覺得傷感或欷歔之類的,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起那一段過往及心境上的變化,畢竟,他還不曾跟人吐露過。
思索了片刻,他試著簡潔地說明,「我之所以會離開廣告界,應該是覺得厭煩了吧。加上那時候又發生了一些煩人的事,身體狀況也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李姐曾說……你被同業栽贓模仿抄襲,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孟品軒笑了笑,「那只是其中一個因素而已,雖然當時我確實很氣憤,但真正讓我突然醒悟過來的,是那一場大病。那幾年,因為工作的緣故,我的生活作息很不正常,晨昏不分、日夜顛倒是常有的事;我抽煙,而且抽得很凶,尤其是想不出點子的時候;我也喝酒,因為多少得跟客戶應酬。外表上看來,我好像很有成就、活得很光彩;但私底下,我覺得愈來愈疲累、愈來愈煩躁,一點也不快樂。終於有一天,我的身體向我抗議了,一場猛爆性肝炎差點要了我的命。」
他淡淡地說著,不帶任何情緒,聲音平和而低柔。停頓了片刻,他繼續說道:「我在醫院裡昏迷了幾天後,幸運地醒了過來,當我張開眼的那一剎那,覺得自己彷彿重生了。接著在醫院休養、治療的那一段日子裡,我想了許多,也看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除了事業和工作上的成就以外,我認為人生還有許多事情值得追求,從那時候起,我的生活和價值觀就整個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