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檢不也走得毅然決然?」
愣了下。「什麼?」
「妳和楊法醫的事在檢警界是歷久彌新的佳話。」
「去!」佳話個鬼,根本就是當笑話看。
看不懂也聽不懂。施逸倫放棄觀察,直接開口問:「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
「沒什麼。」打高空戰的兩人突然變得極有默契。
訝異對視,兩人又覺得好笑地彎起唇角。
「好了,快帶你家這口子離開我的辦公室,我等一下還要開偵訊庭。」
「小何,我還有話——」下一秒,施逸倫被人單臂攔腰勾起,雙腳離地,當場變成一口任人提起來跑的麻布袋。
「失陪了,何檢。」
「不送。」何夭夭以手為帕,揮舞告別。「看緊點,別讓她再來亂吠啊。」
真過分!「人家又不是狗——等、等等,靖翔,放我下來,我會回辦公室的啦,先放我……」
磅!門扉再度關上,將施逸倫的抗議隔離在門外。
「太陽底下果然沒有新鮮事。」何夭夭雙手支顎,看著門板喃喃自語道。「女追男,說到底還是只隔層紗,討厭到最後也有可能變成喜歡。」剛離開的兩人下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過——
是施逸倫笨拙到人人都看得出來的「暗戀」奏效?還是姜靖翔對她的「同情」不小心擦槍走火變成「愛情」?
「嘖,我想這麼多幹嘛。」
收起突然萌發的感性,甩甩頭,重新埋首卷宗,唉!又是一起某某二十郎當歲的堂主聚眾鬥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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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低下;再抬起,再垂下;再抬頭,再……
被窺視的人一改之前幾天對這舉動的視若無睹,停住例行的報告,轉道:
「妳在看什麼?」
連忙壓低。「沒、沒看什麼。」
他會相信她才有鬼。
他不是不知道她想知道他和趙勝文之間發生過什麼事,畢竟,從那天起就被這麼連續打量了好幾天,想裝作沒看見也難。
明明好奇卻不敢問,她的膽怯讓他覺得好氣又好笑。
這件事遲早是要說的,倘若他想要彼此更進一步——姜靖翔早有這份認知,只是很驚訝自己竟然接受得這般自然,毫無抗拒。
「我很少對人提起家裡的事。但如果妳現在問,我一定說。」
「你跟趙法官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施逸倫急接話問,就怕他突然反悔不說了。
「六年前,我住在花蓮,家裡經營修車廠,而我是修車黑手。趙勝文當時在花蓮地檢署擔任檢察宮。」
後者不是重點,前者卻讓施逸倫傻了眼。「修、修車黑手?」
瞠目打量今天身穿淺藍襯衫、西裝褲,一派斯文的心上人,實在無法將他和蹲在地上修車的黑手聯想在一起。
「是真的。」姜靖翔笑歎,背對她靠坐在桌沿。「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當上書記官,更沒想過會走上司法這條路,我的生活一向很簡單。」
「那為什麼——」
「六年前發生了一場車禍,只有我和琳琳倖存,但——如妳所見,琳琳的腳已救不回來了。」
難道——「是他撞上你們的車、害你家破人亡,然後又利用當時檢察官的身份大玩特權,讓你們有冤無處申,有苦無處訴,所以……」啪啦啪啦,小腦袋自行演繹出一段現代版的基度山恩仇記。
「妳想太多了。當時他是承辦檢察官,但他卻——」想到剛認識時的她,他用簡單幾句話帶過:「卻沒有盡到他應盡的責任,對整件案子不聞不問,前後拖了一年多,最後因為他調職,就轉給接手的檢察官,可惜對方也是同樣的態度,整件事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在那之後,我就決定要走檢察官這條路。不是妳剛想的那樣——為了報復或其它;只是不希望有人跟我一樣的遭遇。」姜靖翔自嘲地笑了笑,「很幼稚的想法是吧?明明就算我真的當上檢察宮,也辦不了所有的案子;但我還是這麼想,能辦一件算一件,至少,這樣就少一個和我相同遭遇的人或家庭。
「我知道對檢察官來說,一個案件只是幾百幾千件案子中的一件,不算什麼;然而,對受害者或受害的家庭來說,那卻是足以改變他們人生的關鍵。沒有人想成為受害者,一旦遇上了,也只能冀望檢察官為他們討回公道。」
恍然大悟!難怪他剛來的時候會那麼討厭她。施逸倫終於明白,盯視他挺直的背脊,目光遲遲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她眼前這個年紀比她小的男人,總是筆直地看著前方,待人處世有他的信念、他的堅持,更有他的目標;一身的傲骨與自信,在言行舉止間表露無遺,學歷高低已是不值一哂的瑣碎小事。
一股強烈的羞慚突然湧上心頭,讓她無地自容得說不出話。
「我只有高中學歷,想來想去,只有先報考書記官,等任職滿三年再考檢察官,這比進大學法律系花四年時間唸書、畢業後參加司法考試更快,又能累積實務經驗。我之所以從花蓮請調來台北,一方面是不滿成天無所事事的長官,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琳琳得到更好的醫療照顧——」頓了下,苦笑。「話題扯遠了,總之我就是在那時候認識趙勝文的。」
故事告一段落,姜靖翔回頭,發現辦公桌後的人頭垂得只差沒貼到胸口。
「逸倫?」
「我一定讓你很生氣。」只讓他看見後腦勺的女人細聲囁嚅。
「曾經。」他老實承認,看見她縮了下肩膀,顯然答案重重打擊了她。
這孩子氣的動作逗他失笑。「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逸倫。」不用猜也知道她小腦袋裡在想什麼。「『曾經』代表那已經是過去式。」
生機重現!猛地抬頭,打斷他的話,急切追問:「那現在式呢?」
「現在——」
鈴……電話倏然響起,兩人四目默契絕佳地移向電話。如果視線能冒火,恐怕此刻電話線已經被施逸倫瞪得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