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這麼討厭,竟在人家最緊要關頭的時候來鬧場?「討厭,是誰——啊!主任檢察官?是!是是……沒有,我剛沒說什麼……好的,我知道,是,我馬上過去。」唉,放回話筒。
「主任檢察官?」姜靖翔問。
「嗯。他要我到他辦公室一趟。」
「我先離開,晚一點再把今天的卷宗給妳。」語畢,姜靖翔起身往門口走,沒幾步就被叫住。「還有事?」
「那個,你的話還沒——」
他淡笑。「以後多的是機會說。」
留下待續的啞謎離開,留施逸倫兀自咀嚼。
至於去主任檢察官室報到——
那已經是十分鐘之後的事了。
第九章
「逸倫!」
身後突來的叫喚,喚住正準備回地檢署的施逸倫。
誰在叫她?停下腳步回頭——「趙法官。」
趙勝文拉大步伐追上她,瞧清她看見他時秀眉糾結、表情微斂,不像過去看見他時的興奮。
態度冷暖落差之大,他不是傻瓜,多少明白箇中原因。
「妳已經知道六年前發生的事情。」這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嗯。」
他苦笑。「他一定把我說得很難聽。」
「你是來找我解釋的嗎?」
「我不知道。」遇見姜靖翔,想起當年的事,讓他心情低落到今天,剛在走廊上見到她,突然一時衝動叫住她。
至於叫住她之後——素來精明的腦袋卻呈現一片空白。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回地檢署了。」
「關於六年前姜家人的案子,妳可以聽我說嗎?」
「我為什麼要聽你——」
「對於這件案子,我很後悔。」這句話,打斷施逸倫出口的拒絕,也成功地停住她欲離的腳步。
「後悔?」
「非常後悔。」他強調。「事到如今,就算這件事過後,我要求自己不准再犯同樣的錯誤,不能再無視受害者的聲音,身為執法者,最重要的是盡到自己應盡的責任——也不斷告訴自己,我手頭上承辦的每一件案子都關乎兩造當事人的未來,不管是大是小都應該秉公處理——但姜家人的事,依然深深刻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
趙勝文所說的每一句話,彷彿黏膠一般,將施逸倫的雙腳牢牢黏在地板上,一步也跨不出去。
他所說的,就像她在遇見姜靖翔之前所做的——任性妄為地過著自己的日子,完全不把檢察官的責任放在心上……
愈聽,施逸倫愈覺得心驚,也心虛。
過去的她,和六年前失職的趙勝文有什麼兩樣?
她不曾回想、不曾思考過去敷衍行事的工作態度,讓多少人經歷了與姜家類似的悲劇?
直到此刻聽見趙勝文的話,施逸倫才意識到自己過去的行為有多幼稚、荒謬,又有多可笑、可恨。
一瞬間,她對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厭惡。
「我真的做錯了……」天!她以前怎麼會那麼幼稚!頂著檢察官的光環,只考慮自己的事,完全忘了檢察官擁有的是足以改變別人人生的權力。
「妳說什麼?」
「我跟你都做錯了……」她怎麼會那麼蠢、那麼笨、那麼自私又可惡!
「逸倫?」
對於趙勝文的呼喚恍若無聞,自省的思潮像漩渦般,將她捲入回憶——
自己過去渾水摸魚的態度造成多少像姜家這樣,落入求償無門、求助無人的窘境?又讓多少受害者得不到應得的正義?
沉浸在自責的深海中,施逸倫沒有聽見身旁趙勝文的呼喚,逕自走出法院。
她真的做錯太多太多了——咚!低垂在胸前的腦袋撞上一堵結實的肉牆。
因此頓了步,天外突來一雙手捧住她兩頰托起,原先盯著地面的視線看進了一張斯文的男性。
她心儀的男人此刻正揚著暖暖笑意俯看她,語帶笑氣地調侃:
「走路不看路,當心撞到牆。」
溫熱的手掌、清朗的嗓音,熟悉得讓她想哭,也真的——
「怎麼哭了?」姜靖翔瞪視懷中毫無預警掉淚的人兒,一時摸不著頭緒。「剛才在法庭上發生了什麼事?」
「沒、沒事……」
「沒事妳會哭成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過去被她忽視、輕率承辦的當事人需要多久時間才能釋懷?又其中是否有人對她像他對趙勝文一樣?「我知道……就算今後我認真辦案……也、也彌補、彌補不了過去的錯誤,可是……可是……我以後會努力、會認真看待每件案子,做我應該做的事……」
姜靖翔將她重新摟進懷中,愛憐地吻上她額頭。
「妳已經開始這麼做了不是嗎?」
「不夠……對過去那些……不夠……」
她為什麼突然有這種想法?姜靖翔不解。
但此刻,他最在乎的不是這問題的答案,而是如何讓她停止哭泣。
「再哭,別怪我吻妳。」
「我哭——啊?!」吻、吻她?
她剛剛有沒有聽錯?他說吻她?是那個「吻」、那個「她」嗎?
淚眼愕然抬視,對上男人噙笑的眼,一瞬間,施逸倫分不清他是認真還是在說笑。
「雖然老套,還是很有效。妳看,馬上就不哭了。」他說,開合的唇再次輕觸方才落吻的額角。
她——伸手摸上額角,留在上頭不屬於自己的殘熱仍存,施逸倫仰視身邊笑意未減的男人,眼淚在困惑中無意識地停住,神情茫然。
他剛是不是親了她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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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嗎?」
「啊?」恍然回神,施逸倫困惑地看向對面的男人。「什麼?」
「這幾天妳常常摸額頭,是頭痛嗎?」
「呃……」
姜靖翔放下筆,審視她的臉色——似乎過度泛紅。「不舒服嗎?」
「啊?」
幾乎是同一時間,施逸倫愣愣抬頭,恰巧迎上屬於男人厚實的掌心。
透掌的溫度令他皺眉。「有點燙。」
天!這要她怎麼答?施逸倫無言以對。總不能據實以告,說她這幾天腦袋裡不時重播他吻她額頭的畫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