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種事誰敢誆你,我住在京城的弟弟,前些日子已經舉家離開京城。皇帝死了,昭仁公主也在殿上被皇帝親手殺了,連他最疼愛的長平公主也……」
「鏗鏘」一聲,被祥紗握在手中的陶杯,就這樣成了一地碎片。
那聲響讓眾人不由得將目光落在那過分俊雅的小伙子身上,並投射出不解的神情。
「你胡說的是不是?」祥紗顫著嗓音,起身怔怔望向那男子,逼人的寒意由腳底竄起,蔓延至全身。「你騙人、你騙人!」
雖然那個皇宮她早就不要了,可是一聽到如此劇變,她嬌俏的臉上隱隱地透著一層駭人的蒼白,她根本無法接受,只想推翻那男子的話。
大明真的已經徹底毀滅?皇上自殺、昭仁死了,長平也死了嗎?
祥紗怔在原地,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地讓她完全無法思考。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你說誰騙人?這是事實!」那男子憤然拉高衣袖,氣呼呼地瞪大雙眼,十分不滿祥紗的指控。
「你說謊,雖然他有很多不是之處,可是我知道,他一直很努力想當一個好皇帝……我知道的……」
自從五歲入宮後,她就把皇上當成自己親生的爹看待。縱使他有諸多外人所無法認同的作為,但她知道他的努力。
難道,心有餘而力不足真的是結束一個朝代的前兆?
「你緊張個什麼勁,國家走到這個地步,苦的可是咱們老百姓,倘若清狗再入關,就不知道會是怎樣的世道了。」
「別再說了!」
聽著他不以為然的冷冷評斷,祥紗感覺到身體所有的力量都被那股不安給狠狠抽空,心頭空蕩蕩的找不到足以依歸的方向。
為什麼?祥紗咬著唇,眉眼憂鬱、語氣瘖啞苦澀。
那男子不悅地擰眉,仰首覷著男子裝扮的祥紗,嗤之以鼻道:「怎麼,難不成你是落難的皇孫?」
他瞪著祥紗,取笑意味甚濃地繼續道:「不過可惜,你橫看、豎看都不像是當皇家子弟的料!」
祥紗對於他的揶揄充耳不聞,她的思緒還浸淫在那股震撼當中,為什麼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
祥紗杵在原地,憤怒地將他桌上的酒菜,全部都掃落到地上去。「不是的……你騙人!」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四周突然籠罩在一片沉寂、駭人的窒悶當中。
「祥……」力召磊起身制住她慌亂揮動的手臂,跟大家賠罪。「真對不住,公子這桌酒菜算我們的!」
那男子先是一愣,緊接著憤然拍桌。「哼!真倒楣,怎麼遇上了個神智不清的瘋子!」
見她臉色蒼白、文風不動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那男子面色鐵青地連忙喚來店小二,換了個位置,避開祥紗那讓人壞了心情的面孔。
力召磊轉過她的身子,雙手落在她微顫的肩上。「冷靜一點。」
這消息讓他無法不感慨,有撼世神劍又如何,有駐境將軍又如何,遇上一個腐敗的朝廷,再多力挽狂瀾的雄心壯志,也會消沉在這亂流當中。
祥紗搖搖頭,她感覺到心頭瀰漫著一股濃濃的不安。「不!我感覺到了,我真的感覺到了,它發生了……」
明明她是那麼厭惡那個敗絮其中的華麗牢籠,可為什麼,當它真正結束後,她的、心會……這麼痛!
她的家、她的親人已經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為什麼老天要對她這麼殘忍,胸中五味雜陳的思緒,輾轉地讓她無法思考。
「我帶你回房休息。」瞅著她灰白的面容,力召磊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為什麼會這樣……」
祥紗不斷重複念著這一句話,力召磊眼睜睜看著她因為過度激動而暈厥過去。
第八章
園中月光淒白,映在卵石鋪徑的小路上,折射出的銀白光芒似墜地星子,迤邐至一棵大槐樹邊。
而在那樹蔭交錯的暗影處,漫著一股萬分詭譎的氣息。
深夜的庭園本該是一片靜寂,但在那雲掩月蒙之際,淒冷晚風一揚,那原本綠意盎然的樹卻在瞬間枯黃,落了滿地索然。
接著一抹身影由那粗大的槐樹旁緩緩飄出。「祥紗……」
「是誰?」高大的槐樹在月光下迤邐出一大片暗影,祥紗微側首不斷輕移著腳步,輕聲問:「是誰,是誰在那裡?」
每移一步,身旁的景物卻愈來愈模糊,冷冷的風挾著漫起的薄霧,透著一股黯然的淒愴意味。
「祥紗……你在哪裡?」
「祥紗……為什麼我們找不到你……你在哪裡?」
那語調淒涼而悲切地讓她不寒而慄,當她靠近那棵大槐樹時,人影竟已失了蹤影。
祥紗秀眸掃過,一轉過身卻發現祥凌霍然出現在身後。
「祥凌!」
她的詫異才剛由口中逸出,祥凌手持長劍,劍尖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喉頭——
「唔……」感覺到那利劍穿透喉嚨,祥紗痛苦地揮動雙手,發不出聲音、無法呼吸,只能無語掙扎。
冷汗拚命沁出瑕白的臉上,她動彈不得,不明白自己是在天堂或地獄?
「唔……」
祥紗捧著脖子,感覺到自己的手染著溫熱,鼻息間有說不出的腥甜氣味。
「唔……」
好痛苦!
祥紗的思緒模模糊糊地徘徊住夢幻與理智邊緣,穿膚入骨的恐懼,已讓此刻的她無從辨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忽地,一雙佈滿厚繭的大手握住她的手,以一種沉穩、堅定緩和了她緊繃的思緒。
「沒事了、沒事了!」
揉著那沒有半點血色的小手,力召磊輕聲安撫。
那低沉的嗓音似寺廟裡的鐘鳴,低沉醇厚地給人一種安定的感覺,透過相貼的掌心,以不疾不徐的方式傳入她的心扉。
這個聲音她認得,祥紗艱澀地睜開眼,渙散的目光還找不到焦距,溫熱的液體卻早—步由眼角滑落。
她找到自己的聲音。「磊哥哥!」
「不哭了,沒事了。」
拭去她眼角的淚,他重重歎了口氣,始終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