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慮……她比較早熟識這個名字,而他的人,她是到了昨夜才接觸到,而且「接觸」得很徹底。
會嫁給他,純屬簽運不好,抽中了,她也認命嫁,反正只是早嫁與晚嫁的問題,沒什麼好爭好吵的,再說,後頭的親事不見得會越挑越好,媒妁之言的婚姻不都如此,憑的全是運氣。
她不知道自己的運氣是好還是壞,嚴慮會是個好夫君嗎?
昨夜的短暫相處,她實在是評估不出來,日久見人心,她還需要時間來觀察他,觀察他值不值得她掏心,如果值得,她會愛上他;如果不值得,她也無所謂,天底下沒有愛卻能相敬如賓的夫婦多如牛毛,也不差他們這一對。
她又賴在軟枕裡蹭了好幾刻,才依依不捨從榻上坐起,套起床邊几凳上放置的乾淨衣物。一旁的洗臉水有些冷,但還不至於冷得凍手,她也不挑剔,不喚下人進來更換,擰了毛巾,坐在銅鏡前正準備拭臉——
「唔!」她被鏡裡的自己嚇了好大一跳。
真、真恐怖的臉,火紅的胭脂幾乎已經完全不在原位,沾得滿臉,好像也在讓她溫習嚴慮的唇曾經游移過的地方。他吻過她的唇,然後又吻她的眉眼鼻心,胭脂就這樣被帶到她臉上各處,足見他吻得多徹底。
她趕快胡亂抹掉臉上的脂紅,卻擦不掉兩頰始終鑲嵌著的淡淡彤雲。
視線突地被銅鏡裡金澄的醒目顏色所吸引,她湊近銅鏡,才發覺已經睡得有些塌亂的素髻上簪著好幾朵迎春花。
這是……
她伸手去摸花瓣,花瓣還很新鮮,簪在發間真是好看。
花迎春不住地發笑,小心翼翼將迎春花取來,一朵一朵按順序擺在銅鏡台前,她將亂髻解下,重新梳妥新髻,再一朵一朵將迎春花簪回發間,忍不住地邊哼著曲兒。
怎麼會因為他的這個舉動而心情太好呢?花迎春還沒弄懂,胸口溢滿的暖意卻抑制不了,不斷不斷汩出來,滿滿的,淹沒她。
他覺得她合適迎春花的妝點,是吧?
她這樣好看嗎?
他會喜歡她這副模樣嗎?
花迎春在銅鏡前打量自己,一會兒調整調整花朵的方向,一會兒又梳弄梳弄劉海,一會兒又摘下左邊髮髻上的花兒往右邊簪,一會兒又取下右邊的花兒朝左邊添,花了好半晌的工夫才終於滿意。
對銅鏡裡那張俏麗臉孔揚唇一笑,她披上繡花外褂,扣攏外褂上的雙排吉祥扣,再飽飽深吸口氣,拉開房門,跨出門檻,臉上笑靨加深,為著遠遠自長廊走來的高頎身影而笑——
她的夫。
番外篇——第二春
花迎春與嚴慮第二次成親,本以為幸福快樂這四個字將會伴隨著兩人度過一輩子,然而他們的爭吵來得很快,在復合後莫約半年——
花迎春這幾天的眼神很不一樣,時常盯著嚴慮,當他與她目光交會時,她會避開他,佯裝一副無事的態度,然後粉飾太平完畢,又繼續偷瞟他。
「你有話要跟我說?」嚴慮放下手邊工作,主動詢問她。平常都是她纏著他說話,不曾像近日,欲言又止。
「沒有呀,哪有。」她瞄他一眼,自他身邊走開。
可她的行徑擺明就是有事。但她走得太快,沒給他攔下她的機會。
嚴慮本來不以為意,可是過了子夜,不對勁的事情發生了。
花迎春端來一杯參茶,這是她的習慣,也養成了他的習慣,只是今天的參茶晚了好些時辰。
「謝謝。」他笑著道謝,卻看見花迎春面色凝重。
參茶放在桌上,底下壓著一張紙,很眼熟的紙。
休夫狀。
花迎春不發一語,收起托盤,又退出房門。
嚴慮這回沒有馬虎,一箭步上前,追著她,但她下停步,甚至加快速度。
「迎春。」
「不要拉我——」呃……他還真的沒有拉她。「別擋著我!」
「我做錯了什麼?」
她埋頭往前走,走得很專注,就是不答腔。
「不要不跟我說話。」
她停步,瞪他,再走,那一眼裡有著怨慰及不諒解。
一直到方才都還好好的,他乖乖坐在書房忙工作,偶爾抬眸注意她,與她四目相交時還會發自內心對她笑,到底是哪兒出了差錯,惹她不快了?
知道她又衝動了,他應該更冷靜,嚴慮亦步亦趨跟著她,她沒回身瞧他,每個腳步都像踩著了炸藥,轟轟作響,眼看就要拐過彎,她的身子卻在同時被扯進他的懷裡,嚴慮劈頭就先吻住她,以舌尖撬開她的唇,當然也立刻挨了她的咬,不過他不退縮,最後還是她從嘴裡嘗著了腥血味,才又心軟地鬆開牙,又氣又惱的讓他更深沉地吻著。
「怎麼了?在不開心什麼?告訴我。」他貼著她的唇問。
「……」花迎春只擔心他舌尖被她咬出的傷口。
「乖,說話。為何要休我?理由?」
「你忘了。我一直在等,可是你忘了。」說及此,她動手去扳開他的頭,偏開了臉不讓他吻。
「我忘了什麼?你提醒我。」嚴慮飛快搜尋著記憶,端詳著究竟是哪件要事被他所忽略。
「今天是我的生辰……不,是昨天。」因為時辰已經過了。
嚴慮明白了,原來她這幾天的反常全是為了這件事,然後她等呀等、盼呀盼,卻苦等不到他有所表示,所以才在今天與明天交替的時辰裡送上參茶及休夫狀。
花迎春見他露笑,一股氣惱又衝上來,「你覺得我很幼稚是不?!你笑我反應激動是不?!你認為這是小事是不?!」
以男人的觀點來看,是。但嚴慮不認為此時坦白看法是明智之舉。
「你一定想說:女人做什麼老在意這等芝麻小事,氣量狹小——但你為什麼不想想女人容易為小事發怒,卻也會為了小事而開心個老半天!我也沒有貪心想要你送我什麼,至少跟我說聲生辰快樂,只要是你說,我就會好快樂好快樂,結果你忘了!不,你不是忘了,你是根本不記得、根本不放在心上、根本就不重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