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師傅,您認識她?」趙府老爺沒忽視兩人詭異的一來一往。
「不認識。」花迎春比嚴慮更快反駁,瞧也不瞧他,轉身繼續將菜放在桌上,一忙完便蓋上籃子。「盤子我們明天會有人來收拾順便結清帳,謝謝惠顧。」說畢便轉身要走。
她的一句不認識讓嚴慮錯愕,她否認得太快,不留餘地也不假思索,急於撇清兩人的關係,嚴慮是被她錯身而過時髮際的迎春花香給震回神智,他幾乎是立刻跟上她。
「我們不認識?!」他對她熟透透了,連她身上有幾顆痣都一清二楚!
「這位公子,你不要用裝熟這種劣等手段調戲良家婦女,我們本來就不認識。」花迎春不但撇清關係,還將他當成紈褲子弟般,用嫌惡的口吻重申一次。
「花迎春,你再說一遍試試!」
「不認識就是不認識!」她仰起下顎,回嘴。
夠狠夠瀟灑,比他這個男人還要絕情絕義,對待棄夫絕不手軟。
嚴慮心情複雜,她越否認,他越想逼她承認——承認什麼呢?承認他就是那個活該倒楣被她狠狠撂來休書休棄的可憐前夫?他應該要比她更想否認那段失敗的婚姻,難得她如此上道,不與他藕斷絲連地牽扯不清,主動抹殺往事,他如果打蛇隨棍上,跟著她一塊裝傻作戲,不會有人再去想起他倍受屈辱的姻緣,他何樂而不為呢?偏偏他反常,竟然不想就這樣與她井水不犯河水,形同陌路。
花迎春越過他,抱著大竹籃往趙府大門走,嚴慮佇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此情此景,像極了那天她決絕地離開嚴府,讓他好想好想要——
「嚴師傅?嚴師傅?」趙府老爺的大臉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不自禁揚在半空中的手掌停頓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趙府老爺沒臨時出現,他恐怕就要伸手去擒住花迎春,擒住她之後呢?他不清楚,只能掄握著拳,將它收回腿側。
「嚴師傅,您也中意那個姑娘是不?我讓人去探探她的底,我自己也頗中意她這型的美姑娘,不過當然嚴師傅喜歡的話,我是不會與您相爭的。」趙府老爺笑吟吟地想討好嚴慮,以為嚴慮真如那姑娘所言,是因為看中她而想用手段與她攀談,甚至不惜假裝與她熟稔。男人嘛,見到美人兒難免心猿意馬,他懂他懂,就連他也想趁機去摸摸那美姑娘的柔荑小手,調戲調戲她哩。「趙福,還不去?」
「是,屬下立即去。」
「不用了。」嚴慮出聲制止趙管事的多事。「我清楚她的底細。」他眸子冷冷的,調向趙府老爺,眸中的凜冽讓趙府老爺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被瞪……呃,被敵視的緣故何在。
趙老爺陪著笑,嚴慮卻沒陪著他一塊笑,就在趙府老爺要抹去額邊滑下來的冷汗,順便詢問嚴慮為何瞪他瞪得如此出神時,嚴慮先開了口。
「趙爺,我看這園子的建造,我無能為力。」他不與趙老爺同桌用膳,反而走回放滿畫稿的石桌,收拾紙張,連片紙屑都不留。
「咦?!為、為什麼?!我們不是相談甚歡……」
「因為你的品味太怪異,嚴某恐怕難以勝任。與其日後造出來的園景不對你的味兒,不如早些承認自己的無能。」
「嚴師傅何出此言?您、您的設計稿,我非常非常的滿意呀……」
「你覺得她漂亮?」嚴慮突然問。
「呀?誰、誰漂亮?」
「剛剛那個姑娘。」嚴慮還在瞪他。
「很漂亮呀,眉兒黑黑,眸兒大大,唇兒小小,標準的美人胚子……」趙府老爺答得戰戰兢兢,看見嚴慮蹙眉,他心一驚,「難道嚴師傅不這麼認、認為嗎?」
「你竟然會覺得她美?!你的眼睛瞎了吧?!你這麼膚淺的品味哪可能會懂我繪在紙上的清靈脫俗,又哪裡配得上『白浪搖天,青陰漲地,一片野懷幽意。楊花點點是春心,替風前,萬花吹浪』的絕艷景色?!挖什麼荷花池?!你會懂荷嗎?!你會賞荷嗎?!」嚴慮冷言轟他,字字不留情面。「她美?她美在哪裡?那兩座小山似的眉毛?!還是那對水靈靈的大眼?!還是那紅艷欲滴的小嘴?!她美在哪裡?!」
「她她她她……她不美!她一點都不美!我光看到她就傷眼!」趙府老爺被逼問得滿臉是汗。嚴慮咄咄逼人,分明就是要逼他說出這番話,而他也說了,嚴慮緊繃的臉龐明顯放鬆,滿意了他的答案。
「很好,算你還有眼光。」嚴慮就是不喜歡聽見有人在他面前誇花迎春,說她有多美、多艷、多迷人,他知道她是美麗的,但那不幹任何人的事,聽到有人讚美她,他心情惡劣。
「那園子的事……」
「明日再談。」嚴慮將手上的紙卷塞給隨行小廝,人便走了。
「這嚴師傅還真奇怪,誇其他姑娘美,他在氣什麼呀?說她美是我沒有眼光?!什麼怪論調嘛……」趙府老爺忍不住在嚴慮背後嘀咕。他也只敢在嚴慮背後嘀咕,要是當著嚴慮的面說,惹得他大老爺一個不滿,又撂話不替他建園子,那才真叫得不償失。
嚴慮追著花迎春出了趙府,她正站在府前石階上左右張望。
「三子不是說送菜到隔壁嗎?怎麼不見蹤影?人不見也就算了,連馬車也不見了?別叫我從這裡走回飯館呀!」她輕踱著腳步,引領而望,日正當中,陽光熱熱辣辣,她一小步一小步朝陰影方向退,想縮身找塊蔭涼的地方藏,這一退幾乎又快退到趙府大門口,她退著退著,背脊撞著了人,眨眨眼抬頭,除了嚴慮還會是誰呢?
怎麼這麼快又二度相遇了?花盼春的詛咒還沒完嗎?
花迎春故意歎氣給他聽,彰示她有多不情願遇見他,又故意將腦袋撇向另一邊,搜尋著花家飯館的另一名跑堂三子。
「我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