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旌旗飄搖。
「紅袖招」是天子腳下最頂尖的酒樓,不同於一般販夫走卒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吵雜與平凡,能上得了這間酒樓的不是巨賈富豪,便是雅士文人,附庸風雅的心態昭然若揭。
此刻,箏聲悠悅,絲竹響遏,京城掛牌的花魁正婉囀歌喉,裊裊訴說著繁華城市中小女子幽微不為人知的心事。
席桌對酌的幾人都略帶了醉意,器宇軒昂的俊臉染上薄紅,惹得見多識廣的花魁心中小鹿不住亂撞,暈紅染頰。
真正酒不醉人人自醉。
「是哪個笨蛋把聚會地點設在這裡的,京城裡多的是茶樓酒肆,幹麼非來這裡不可!」酒過三巡,不只佳餚盤底朝天,美酒也去了一壇,悶頭喝酒的海棠逸繞著大舌頭,瞪著聚會的召集人戚寧遠。
「這裡有什麼不好,酒是醇酒,美人是絕色,人生如此,夫復何求?」戚寧遠的酒量佳,酒品也好,臉不紅氣不喘,仍是笑吟吟的一張俊臉。
「說得好,我喜歡!」藍非朗聲而笑。
這是八荒飛龍事隔八年後第一次重聚,人人心情愉悅,淺斟低酌,無所不談,聊著聊著,酒醉的海棠逸卻冒出風馬牛不相干的話來。
熟知事情內幕的人在桌下踹了海棠逸一腳,要他收斂些。
「該死!你們存心要讓龍頭難堪是不是?」他拍桌而起,只當剛才被蹬如同被蚊子叮咬。
賣唱女嚇得弦聲走音,小曲戛然而斷。
藍非扮著從容不迫的笑靨。「請姑娘原諒則個,我兄弟唐突了。」
花魁臊了臉,趕緊起身福了福還禮。「不敢。」
高雅溫和的笑臉、讓人通體舒暢的態度,藍非輕而易舉地摘走花魁女一顆意亂情迷的少女心。
天上人間的俊男豪傑都聚在這裡,想她雖然是「紅袖招」的首牌花魁,見過的男人比吃過的鹽還多,可是這群儀態非凡的人中之龍,卻是從來沒見過的,不好好把握機會,錯過就是終生遺憾了。
她心有了算計,可惜天不從人願,藍非三言兩語、大方的賞金,哄得這位花魁淚眼朦朧,也斷了她想由麻雀變鳳凰的綺念。極其為難的,在琴師的連哄帶推中這才離去。
「我就說他酒量奇差,你還拚命灌他酒,搞什麼嘛!」美人不見了,藍非的另一副嘴臉馬上暴露原形。
什麼溫文儒雅、什麼風度翩翩,一到這些哥兒們的面前全變成不拘形態的百無禁忌。
「悶騷的人最禁不起埋頭喝酒,每喝必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碎碎念。
「還說,是你一個勁地往他杯中倒酒,還你一對詞,我十句聯的你來我往,不要推卸責任。」戚寧遠推波助瀾。
海棠逸不能沾酒,眾人熟知,甭提一杯,就一滴也夠他性格大變,變成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人。
藍非面露慚色。「我忘了嘛……」那孩子般撒嬌的語氣教人根本沒法子跟他生氣。
戚寧遠無奈地翻白眼。
憑窗而坐、一直維持不動姿勢的獨孤吹雲吭聲道:「逸,你喝醉了。」
海棠逸張了張嘴,又一杯酒入愁腸,鎖緊薄唇了。
別人的一百句話抵不過獨孤吹雲一個字。
「大驚小怪的一群人,他又不是泥做的人,幹麼每個人都神經兮兮、小心翼翼的,無聊!!」一身便服,獨孤胤仍不肯稱呼獨孤吹雲一聲大哥,他呀他的叫來叫去,還用一種十分可惡的神氣衝著獨孤吹雲,存心要激怒他。
「胤!」海棠逸一杯酒灑了。
至於戈爾真呢,無視於眼前大眼瞪小眼,一觸就要點燃的戰鬥氣氛,仍涼涼的吃著花生,斜睨天花板。只見屋頂上伏著幾隻被金針釘住的大頭蒼蠅,想來他對蒼蠅的興趣大過眾人口中的陳年舊事。
獨孤吹雲半睇著馬車轆轆的街上,眉間郁著小結。
「聊別的,別扯到我身上來。」
他沒有那麼不經揭瘡疤的。
人死不能復生的道理他懂得……「大哥都說沒事了,不要莫名其妙敗了大家的興致。」藍非居中斡旋。
這臭胤,人來就算了,也沒人期望他開口說話,果然,開口全是屁話!!
跟一群難相與的人喝酒,早知道,他倒不如回家喝毒藥還好。
獨孤吹雲索然無味地看了眾人一圈。
「我已經忘記她的存在了,你們不要多心。」
這群人遮遮掩掩,為的還是他一段不爭氣的過往,其實並不需要。
他語音未落,樓下的石板撟有輛馬車滑過他不經心的眼。
那馬車獨特的裝飾使他心口狠狠被螫了一下。
任誰只要見過那樣的馬車恐怕一時半刻都不會忘掉,那是一輛充滿胡人色調的車,他跟那馬車的淵源極長,窮極一生,要從腦海抹煞都難。
砰!他肅然站起。
群龍被他臉上僵硬的表情給駭住了,就連戈爾真也豎起了耳朵。
獨孤吹雲雙手抓住窗欞,緊得青筋突出。
轎子停了。從微掀的車簾伸出一隻雪白如脂的玉手。那手幾無瑕疵可尋,修長完美,接過侍女買來的玉蘭花,就一霎時,轎中的人兒露出傾國傾城的半邊臉……
獨孤吹雲喉嚨咕嚕作響,一聲幽渺綿長的狂吼出自他口中,他躍上窗台,縱身往下便跳……「蝶……兒……」
那撕心裂肺的聲浪震驚了所有的人,五個人以不分軒輊的速度衝到窗框口,往下看……不可能!絕不可能!!一個死去多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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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八荒飛龍」資料和由來──
戚寧遠:珍珠龍。群龍中排行老二,二十四歲。眼睛狹長幽邃,愛綁長辮;他的個性冷淡孤僻,又有潔癖,因為過慣自由無爭的生活,不想愛人,也不想被愛,嫌麻煩是也。其實他性格專一純情,長年住在船上,不喜陸地。離群索居的他以撈珍珠維生,是謂珍珠客。
獨孤吹云:孤星龍。龍頭,年齡二十有八。黑長髮,黑瞳,雙眼皮,額端有男人少見的美人尖;因為長居天山,經年都是一身皮裘獸靴。他個性憂鬱,沉默寡言,容貌卻是俊俏無儔。飛刀技術出神入化,已到神技的地步。和天山雪虎孟不離焦焦不離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