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這麼說她。」獨孤吹雲少見的鄭重顏色教人一凜。
海棠逸抿起不敢苟同的唇,卻也不敢強辯。
「老五跟大家都好吧?」經過包紮,他血流不止的傷勢漸趨和緩,然而他的夥伴們也令他擔心不已。
「他們都沒事。」
上好的藥、訓練有素的軍醫,只要稍作休憩,過幾天又是生龍活虎了。
比較麻煩的是戈爾真的眼睛。當然,目前他不會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大哥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沒有人的身體會比獨孤吹雲更重要!
「那就好,可問出什麼口供來?」
「沒有,全部吞毒自盡了。」
「是誰指使的?」
「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查明的。」海棠逸承諾。
「有勞你了。」
「這是我分內該做的事。還有,為了不讓今天這樣的事再重演,請皇上起駕回宮,您不在的這段日子皇太后頻頻問起呢!」
「她一向對我不聞不問的,曾幾何時一反常態地關心起我來?」有什麼在他不怎麼清楚的腦子裡成形了,不過,他絕不希望成為事實……
「這……」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臣子,皇室的家務事哪有他多嘴的餘地?
「算了!」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時候再說!
「大哥,你要做什麼,有事臣子服其勞,您下旨意就好了。」獨孤吹雲劇烈的移動讓他膽戰心驚。
「我要去看蝶。」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他只記得被一堆人強迫安置到這精緻的房間來就昏沉至今,他的黃蝶呢?
「大哥,別去。」
獨孤吹雲著上鞋,顛著步伐,態度堅決地朝門口直去。
「大哥!」
「你敢攔我?」謎樣的暈眩罩著他的頭,那是餘毒未清的後遺症。他不在乎這些,他要見到黃蝶是好好的,這比什麼都重要。
海棠逸再度欲言又止,掙扎半晌還是選擇閉嘴。
獨孤吹雲在原來的屋子裡看見一動也不動的黃蝶。詭異的是除了昏迷未醒的戈爾真,所有的人全擠在裡面。
「大哥?」
幾手是有志一同的,原來面向黃蝶的人迅速地轉身齊向獨孤吹雲,像在掩飾什麼的排成行列對外。就連最頑桀的獨孤胤也閃身擋住獨狐吹雲的視線。
遙不可及卻複雜的情緒出現在獨孤吹雲透明的眼瞳裡。
「你們不下去療傷休息,全耗在這裡做什麼?」
「大哥……」眾人無言以對。
海棠逸瞟過大家的表情,浩然長歎。
「我就知道你們會把責任推到我頭上,大哥堅持要來,我沒辦法。」他嘟嚷。
獨孤吹雲顯然不在意大家說些什麼,他分開擋箭牌似的人潮,走向依舊躺著的黃蝶。
她的臉有點模糊,他試著要看清她,但是更難了。
「大哥,你要節哀,黃姑娘的手術沒有成功。」戚寧遠一臉惻然。
她的臉一片瑩白。
「老五已經盡力了。」不知誰替戈爾真求情。
黃蝶就如睡著一般。獨孤吹雲癡癡看著,充耳不聞。
他自然地伸出食指探測她的鼻息。她的鼻頭有些微涼,顯然是在這地方躺太久了。
他又碰碰她的臉頰和額頭。唔,還好!
她總是這樣,比平常人略低的體溫,美人自是清涼無汗,冰肌玉膚,古人都說了不是嘛!?
獨孤吹雲輕柔小心地抱起嬌軀,溫柔地摟緊黃蝶。
「大哥?」海棠逸喊住轉身往外走的人。
「不要緊,她只是睡著了。」
「大哥。」眾人齊聲。
獨孤吹雲顛躓了下,他沒有停止,只是筆直的往前,英挺的背影在決然踏步離開的同時看起來竟變得非常單薄……
「追!」海棠逸最先反應過來。
「還是讓他去吧!」戚寧遠不忍。追逐,只是增添他大哥的負擔,應該放手才是。
「不行!他這一去,恐怕是再不會回來了,我們不能失去他。」
「我去。」緘默不語的藍非接下這吃力不討好的任務。「我輕功最好,我跟著大哥不會讓他發現的。」
「一定要帶他回來。」努爾北都臉色灰敗,情況不樂觀。
「我盡力。」一句不像藍非會說的話,卻是事實。
他大哥重情重義,是性情中人,被情傷,這傷一時之間恐怕是難以痊癒了。
藍非背負著眾人的托付追出桃苑,然而,四顧蒼茫,獨狐吹雲早已不知去向了──
※ ※ ※
有股像岩漿灼燙滾熱的火舌奔竄在獨孤吹雲焦躁狂竄的胸腔,他必須迎著蕭颯的風不停奔跑,才能稍稍澆息心口騰燒的火焰。昔年,誇父追日,也是這樣嗎?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當空的驕陽不見了,盈盈的白雪沾上他的睫,然後化成冰點就染在上頭,他都沒感覺。
等他一跤摔在雪地上,怎麼爬也爬不起來,這才發現空茫茫的天地只有白色的存在。
他伸手,構住黃蝶方才飛墜的身子,仔仔細細地撥弄她被弄髒的衣服和手……他的動作遲緩笨拙,頭是低的,很久很久,好幾顆透明的珠子濺在黃蝶的衣襟上,有的彈跳起來,下一刻就變成冰珠沒入雪堆裡,再也看不見了。
獨孤吹雲試著想再抱起益發冰冷的黃蝶,卻是力不從心,身受重傷又治療不完全的他在山中狂奔一夜,悲慟攻心,眼前突來的黑暗終於取代了他堅韌的意識,趴在他念念不忘的黃蝶身上,他昏厥了過去。
※ ※ ※
一方小小的石碑矗立著,對照著一棟簡陋的樹屋,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無涯無海,不見山不見峰,像死寂了的世界。
驀地,大病未癒的微聲從樹屋口虛弱地傳出來。
「雪虎,送客!」
一頭全身披著象牙白毛的尖牙雪虎用頭頂開木門,直盯著人瞧、做出送客的表情,通靈的程度不亞於人類。
海棠逸抹了抹臉,歉然地走向站在不遠處的戈爾真,無奈地搖頭。
「換你吧!」
「我不想再碰一次釘子。」他的雙肩佈滿雪霜,顯然在冰冷的雪原上站了許久。「他不聽我說,損失的人是他,我幫不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