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步當車,隨性漫步,小龍女也不懂什麼大家閨秀不可拋頭露面的那套禮教八股,喜孜孜地跟在納蘭任俠身邊。兩人看似沒有目的的漫遊,一天後又搭上船往沅江走。
沅江水急灘險,別說一般姑娘家承受不了,就是尋常男人也無法長期承受它險峻多變的航行,可小龍女又再次讓納蘭任俠跌破眼鏡,她不但安之若素,還寬懷地欣賞起沿途風景。
越是上行的船隻到後來都由人拉縴,個個縴夫頭纏白布,赤裸著上身,渾身滿是汗珠,吆喝聲在數里長的河谷中此起彼落,綿綿不絕。
「姑娘還是進船裡來吧!這沅江灘急水湍,妳一直站在外面太危險了。」納蘭任俠沒見過膽子這麼大的姑娘家,不由得好言相勸。
「躲到船塢裡就不好玩了。」她抿嘴笑。
沅江的風景和洞庭湖不一樣,混濁的江水飛掠過兩旁陡峰之間,此情此景,實在教人心驚膽顫。
納蘭任俠微微一笑,也不勉強。
一個小姑娘家都有這等胸懷了,他豈能教人看輕?於是也陪著小龍女站在船梢上瀏覽江上景色。
江轉了個彎,急流送船,船很快就來到岸邊。
「到了嗎?」小龍問
「嗯,這裡叫龍門灘。」
那龍門灘竟然是一塊肥沃平整的地,房屋高高低低自成一個村落。
他們上了岸,迂迴來到一座大宅邸前。
「你這朋友真奇怪,幹麼住到這種白山黑水的地方?」小龍女搖頭。
人類不全都愛熱鬧喜歡群居的嗎?怎地這個人古怪得緊。
「他的脾氣是有點怪。」納蘭任俠呵呵笑,一點也不以為意。
出乎小龍女意外的,這間大宅子的壯觀氣派並不輸任何她沿路看見的華屋,而且僕傭來來往往,甚是熱鬧,如果有人說沒見過鄉下土包子進城是什麼樣子,小龍女那令人發噱的表情就是最佳模板。
要不是納蘭任俠一路盯緊小龍女,她大概得花上半天才能走完從大門到大廳的那段路。她的好奇心不是普通的強,即便是個裝飾的木偶或一串屋簷下的風鈴,她都有一籮筐的問題發問。就這短短一段路,納蘭任俠發覺自己用掉的口水比他半輩子說過的話還多、還累。
「小師叔,你什麼時候對我這幢宅子生出興趣來了?」主人從大廳迎出來,他久候多時,等得不耐煩了。
納蘭任俠回頭,朝他露出個疲憊的笑容,卻仍不改瀟灑地把一繒落到額前的長髮往後甩。
「哈哈!真難得你在家。」
主人點點頭。「我不在這裡,你以為我能上哪去?」
「愛說笑,問寒,你那販鹽的生意遍佈各地,別說你一年難得看見你回來幾趟,就算打著燈籠到鹽鋪去索人也未必見得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你呢!」納蘭任俠的輩分比烈問寒高上一輩,兩人年紀卻是相彷。
「小師叔難得下山,倒是把我的事調查得十分清楚!」
「別忘了我靠什麼吃飯的!」
「小師叔是名動江湖的神算子,誰不曉得。」
「好說、好說,多年歷練,總算把你的口才磨得靈光了些,我師兄還擔心你那不言不語的個性會吃苦呢!」
烈問寒雙手一拱。「師父他老人家可好?」
「還不是跟你一個脾氣樣的住在那鳥不生蛋的地方,卻樂不思蜀,唉!真是有什麼樣的師父就有什麼樣的徒弟!」他雖是感歎,臉上吊兒郎當的笑意卻是分毫未損。
「那----她.....」烈問寒一開始就注意到小龍女了。
小龍女雖然聽見來人的口音有點熟,可是她正忙著跟樑上的一對燕子打招呼,一時走不開,直到納蘭任俠揪了揪她的衣服。
她一轉身,烈問寒最先看見她腰下配掛著的蝴蝶墜白玉環,然後眼光由下而上,落在她那中分的黑髮和五官上。
他如遭雷轟,心亂似沸,絕對的旁若無人,他的眼中只盛載她一個人,四周的景物全在剎那間退遠了。
他發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小龍女!」
「咦?你認得我?」眼前這高大的男人眉宇抑鬱,使他看起來不易親近,即使他有張挺性格的臉,卻被一堆亂糟糟的鬍子給擋住了﹔雖然感覺有點似曾相識......
「妳......不認得我了?」
「你是誰?」
烈問寒高大的身子晃了晃,
他一定是眼花認錯了人。
一顆心像被狠狠擰了一把似的。
十年,漫長的十年,自東海一別後,他記憶中的小龍女怎麼可能都沒變,連衣服還是那樣剪裁簡單的樣式,時間不都過了十年?而他自已,除了原有的心,外貌早已丕變!
但是他矛盾地又想,她的確是他魂縈夢繫了十年的小龍女,那精靈的眼,嬌巧的眉......那一切的一切全是他熟悉的樣子----
「妳忘了我?難怪妳年年失約,甚至從來都沒赴過一次約,既然如此,妳當初又何必給我這東西?」他掏出一顆金燦燦的珠子,陰沉的眼中冒著和珠子相同的火花。
「避水金珠!」小龍女嚷嚷。
他不語,只是眼睜睜地看她的反應。
小龍女先是驚訝,而後跑向前伸手就往烈問寒的鬍子一構。「哎呀,是真的,怎麼我們才多久沒見,你就變老了?」
烈問寒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臉龐。
「我----很醜嗎?」
吃驚的人不是小龍女,而是眼看劇情急轉直下的納蘭任俠。
從來不在乎自己是什麼模樣的人居然因為這小女孩的一句話在意起自己的容貌,而這個人還是聲譽響徹大江南北的一方霸王烈問寒,這才教人詫異。
「還好啦,不過黑了點,又這亂七八糟的鬍子,我都快看不清楚你的臉了。」她踞起腳尖,「努力」分開他那把扎人的黑蜀w。
烈問寒只覺一根溫軟膩滑的手指觸到他的皮膚,那在他眼前飛舞的五根手指細長嬌嫩,真如用白玉雕成,讓他忍不住要去摸摸這美麗可愛至極的手。
「怎麼你好像很久沒見到我的樣子?」烈問寒那充滿感情的眼睛教她的心抨抨亂跳起來。
「十年對我來說是段很漫長的時間。」他目光如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