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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皇廉兮好些日子沒走出風車塔二樓,他待在暗房--那道內部樓梯,封了一樓通口,改成的--忙洗照片。每天三餐,由米雷幫他送來。

  今天中午,他吃法式肋眼牛排和螃蟹醬義大利面,嘗出味道不對,倏地丟叉,衝向落地門外的陽台,大吼:「米雷、米雷!」

  隔壁雙層樓房一樓的綠窗扉裡,探出一顆頭。「咆哮什麼!你這個搞孤僻的爛傢伙!」虎大將邊回吼,邊走出家門,冒雨跑上皇廉兮所在的陽台。

  皇廉兮一見虎大將,旋即回身,走進房內。

  「米雷在我家。」虎大將說了句。

  皇廉兮又出門,大步往雨中走,下了階梯,聽見一樓傳出的電鑽機械聲像針一樣穿進他耳裡,加深他的暴躁。

  皇廉兮越走越快,像頭瀕臨瘋狂的野獸,撞開雙層樓房正門。

  房裡流洩著慵懶的香頌樂曲,大壁爐的火光烘得室內正溫暖。格麗、米雷、柏多明我夫妻和他們的兒子,坐在窗邊的圓桌,吃著美味午餐、賞著雨景。可能是雨滴打窗玻璃的聲音太大,或者,香頌樂曲太動聽,誰也沒注意到凶狠狠闖入的皇廉兮。

  「格麗,這個義式辣牛肉卷很好吃。」美麗媽媽白靄然即使咀嚼著食物說話,聲調依舊清晰悅耳。

  「讓妳家的『白貝雷帥哥』來學吧。」曾經因丈夫賭輸牌而失去「自由身」的藍帶廚師格麗,一向喜歡調教男人進廚房。

  「好啊,我來學!」格麗口中的「白貝雷帥哥」柏多明我,為了愛妻什麼都肯做。他站起身,抱起坐在幼兒餐椅裡打瞌睡的兒子。

  「柏哥這下可成了廉兮大哥的師弟了。」米雷笑著拿起冰桶裡的葡萄酒,往柏多明我杯中倒酒。「柏哥,你可別像廉兮大哥那樣--死了味覺,那麼多餐了,居然沒嘗出每一餐都少了些味道--」

  「米雷!」皇廉兮吼道,走到桌邊。

  「唷!出關了呀?」格麗過度驚訝的表情,添了調侃成分。

  皇廉兮隱怒地盯住米雷,道:「肋眼牛排少了紅酒醋!」

  米雷縮了縮肩,抓抓一頭鬈發。「嘿嘿……」乾笑著裝傻。

  「什麼紅酒醋……」虎大將從門外進屋,風涼地說:「哎呀、哎呀,原來只對酸味敏感啊。」他坐在妻子身旁,拿著餐布擦擦身上的雨水。

  格麗說:「我要斷絕與你的師徒關係。酒館重建後,可別再打著我的藍帶招牌攬客喔,廉兮少爺--」

  皇廉兮皺眉,針對米雷。「這是怎麼回事?」

  米雷看向虎家大人--虎大將與格麗同時遞個眼色,他才說:「廉兮大哥,你沒出門這段期間吃的東西,鹹甜苦辣都少過,結果你只嘗出今天少的酸味。你最近真的很不對勁--是格麗姊出這個主意要讓你走出風車塔的……」

  皇廉兮是一個對食物味道相當敏感,並且講究精確的人。他跟格麗學廚藝時,格麗發現這個看似溫和如春日清風的皇家少爺,其實很好被惹怒--他對食物味道的吹毛求疵,可說是已達偏執境界。只要給他一點點味道不對的食物,他就會跳腳。

  皇廉兮也許對什麼事都不容易生氣,但最無法忍受吃自己覺得少了味道的食物。他難搞,所以自己鑽研食譜、學藝、開酒館,做自己愛吃的東西、賣自己愛吃的東西。

  「以前,你只要嘗到一點不滿意,馬上就找人家廚師教訓一番。」格麗開口,嬌笑地說:「最近,你倒是很好養呢,廉兮少爺。」

  「廉兮,你是不是忙過頭,生病了,讓他幫你看看吧?」白靄然溫柔地詢問著,拍拍站在身旁的柏多明我。

  柏多明我將臂彎裡熟睡的兒子交給妻子,往皇廉兮靠近。「我可是個領有國際醫療證照的醫師--」

  「不用麻煩。」虎大將打斷柏多明我。「我看他沒生什麼病,只是要紅酒醋。讓我想想……」嗓音停了兩、三秒,茅塞頓開地揚聲說:「紅酒醋!就是那種混合橄欖油、加點黑胡椒,用來沾白麵包吃的紅酒醋嘛……農場多的是,而且還是裝在樗木桶裡的特級陳年醋,夠酸的咧……米雷,趕快帶你廉兮大哥去取一桶回來吧--」

  皇廉兮猛地轉身,離開這幢該死的房子。房門砰地關上,與他闖進來時不一樣,這回,大家都聽到了,八隻眼睛目送他出去。

  有人在說:「要不要賭他會不會去農場取醋?」

  皇廉兮回到風車塔二樓,倒掉那盤肋眼牛排,換吃螃蟹醬義大利面,才吃一口,便將它也送進馬桶裡。

  難道這些日子以來,他真的食不知味嗎?

  是的,他只對酸味敏感。他想到後飛雲與達遣駕駛那艘該賠給他的帆船,揚帆回加汀島,他心頭就湧起一股酸意,連喉嚨都感到緊縮燒灼。該死的,莫非他得了那種叫做「胃酸逆流」的病,或許剛剛真該讓柏多明我瞧瞧。

  皇廉兮走到窗台邊,視線穿透雨幕,望向海邊。後飛雲拿著絨面相本來的第二天清晨,他從窗台望出去,發現船不見。吊船桿附近沒有她刷船的身影,她悄悄地走了,甚至偷走他的東西!

  那是他的船!她怎麼可以跟達遣把它當成「愛之船」!

  窗板呼地關上。這陣風來得恰好,皇廉兮轉身進暗房,拿出近日洗好的照片,找出一把舊雨傘。打傘出門,往碼頭方向走。

  雨很大。他的身體本就淋濕,可以不必要撐傘;他有種體認--雨下越大,越不該待在室內,在外面晃蕩或去衝浪,都是個好主意。沒必要使自己成為陰鬱善感的詩人。

  他走了很長的路,閒逛夠了,到達長輩皇蓮邦的海濱別墅。管家將他迎進門,遞上乾毛巾和毯子給他,再帶領他進入有壁爐的二樓小廳。

  他坐在雙人沙發裡,把帶來的照片放在鋪了絲綢墊的桌上,喝了一杯熱茶。

  管家問他要不要用餐。他說不餓,什麼都不想吃。管家又幫他倒了杯茶,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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