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壓低的爭執聲傳入她耳內,她豎直了耳朵。
「你有什麼秘密怕我知道?」
「我哪有什麼秘密怕你知道?」
哦哦,不妙!是聶伯伯跟聶爾璇的父子爭執,她最不該聽到的那一種。
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只好縮在陰影處,等風暴刮過去再說。
「你愈是遮遮掩掩,愈讓我相信你轉投資失利的消息是真的。」
「胡說八道!」聶父怒斥。
「不然,你何必伯我進公司?」聶爾璇故意激他。「還是……你有其他私生子女,你不打算把『聶氏』交給我繼承?」
大掌霍然巴上他的臉,力道之猛,讓他唇角迅速沁出血來。
婉吟必須很小心地咬住手掌邊緣,才不至於驚呼出聲。
「你、你、你愈說愈離譜了!」聶父老臉難堪地漲紅。「這話你從哪聽來的?」
聶爾璇緩緩拭去唇角的血痕。「我有眼睛,我會看。」
「你存心想氣死我!」
「承認自己是個不善經營的人,接二連三轉投資都失敗,並不可恥。反正天底下,砸鍋的二世祖那麼多。」他的毒舌作風在父親面前,並沒有稍加收斂。「父親太強悍,就容易養出懦弱的兒子。」而他爺爺,的確很強悍。
反之,懦弱無能的父親容易被看扁,兒子反倒會變得強悍而凌厲。
聶父漲紅著臉發抖。
他一向知道,獨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爾璇到底知道了什麼?知道了多少?他心裡有幾分證據,才說得出這樣的話?
「你在『逼宮』?」為了掩飾他幹過的爛事,他一定得假裝氣得青筋直跳。
「你要這樣誤解,我也沒辦法。不過,放眼看去,各個企業都在汰舊換新,接班人一一浮上檯面,這令我不得不好奇,父親,你究竟要把我困在『合作企業』,翹多久的二郎腿?」總是把他堵得死死的,一步都不讓他走進「聶氏」。
總是叫他去忙一些不急之務,閒到日日逛大街。
對有意大顯身手的他來說,這不啻是用繩子縛住了他的手腳,他從狂獅變成了困獸。
「我這是為了你好,你總得從基層打好底子--」
「我已經打了兩年的『底子』--如果你指的是泡一杯好茶、排隊買甜甜圈,那我幹得真他媽的好。」他看似慵懶,實則蓄滿了驚人力道。「父親,我甚至連『聶氏』的財務報表都不曾看過。」
「還不到你上任的時候,看什麼看?」他佯怒展威。「再說,我讓不讓你繼承,也還是個未知數。」
聶爾璇的眼神倏地降到冰點。「玩歸玩,想當火山孝子也別當得那麼徹底,拿整個家產去孝敬--除非這個家已經是個空殼子了!」
他大步踏離,聶父一臉茫然,呆若木雞。「空--空殼子?」
縮著還不敢出去的婉吟,突然有一種感覺。
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三章
大事終於發生了!
一個深夜,幾輛警車慎重其事地來到聶家,即使聲息極微,但還是驚醒了眠寐不深的婉吟。
她披著睡袍,悄悄潛下樓,只見聶奶奶蒼白著臉,隨著爺爺進書房。
發生什麼事了?就她所知,聶奶奶一向早睡,也從不跟爺爺夜間相會啊。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接著,她看到大哥隨便換套西裝,便直直往聶家走去。她顧不得跟聶爾璇上次聊天是不是開心收場,抓緊了衣襟,也偷偷跟了過去。
深夜裡,詭異氣氛濃重,院裡雖有夜燈,但燈光是如此渺茫,既讓人摸不清路況,又平添鬼影幢幢之感。
樹梢隨風發出沙沙的聲響,饒是膽大包天、對聶家熟得就像自家廚房的婉吟,也不禁打起寒顫。
慢著--後門出入口似乎有車燈閃爍了一下。
她躲在一旁,看到聶宅廚房後門打開,聶伯母拉著個小登機箱,沿著碎石小徑奔了出來。
直覺告訴她不對勁。在大腦轉動之前,她的雙腿像是有意識般,自動跑了出去。
「聶伯母!妳要去哪裡?」
「喝!」登機箱的滾輪在地面上擦出尖銳的聲響,聶母看到她就像看到鬼似的。
雖然聶、夏兩家交流頻繁,但聶伯母跟她的交情,頂多只是碰頭時打個招呼而已。不知什麼原因,也許是聶伯母太熱衷於社交,她們始終不親近。
「婉……婉吟,妳怎麼會在這裡?」聶母花容失色。
「我只是……」話到嘴邊,自動自發地轉了個彎。「睡不著,出來透透氣。」
聽她這麼說,聶母彷彿鬆了一口氣。
「幫我個忙,不要告訴任何人說妳看到我出去了。」
「什麼意思?」她瞪大眼睛,抓住登機箱桿。「妳要去哪?妳不回來了嗎?」
「再說啦。」聶夫人將她推開,急急奔往等在後門出入口的黑色轎車。
趴在露水微沾的草地上,看著車燈消失,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聶爾璇的母親。
*** *** ***
「聶氏紡織」面臨破產危機!
斗大的標題佔據了各大報的商業版面,一大早,各類媒體也攻往聶氏旗下的工廠與大樓。
紡織業曾經盛極一時,賺錢的速度快到讓老闆連討十個小老婆來幫忙數鈔票也數不及,但曾幾何時,紡織業沒落了,許多靠此起家的企業紛紛轉投資。
商場上早已悄悄流傳,以「聶氏紡織」雄厚的實力,要將危機化為轉機,簡直輕而易舉,只可惜在這個關鍵點,掌舵的嫡系人馬只是泛泛之輩。
聶爾璇的父親就是將「聶氏紡織」帶上毀滅一途的人。
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罷了,偏偏他還喜歡文過飾非,明明決策錯誤,卻還執迷不悟,錯上加錯,更將所有的失敗推到別人身上。
雖然在短時間內,可以安撫一些人,但長久下來,紙終究包不住火,加上他暴斃在情婦住處,再也無法開口為自己辯護,因此所有的指責聲浪,便朝著聶爾璇席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