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不要提起他。」
他又靠近來,膝蓋碰到了她的。她不禁慶幸她此刻是跪坐在地上。為什麼他每次一碰到她,不管以何種方式,她立刻全身起騷動,跟著就兩腿發軟?
「不提不會使他消失,嘉茹。你不去提的事情,會因此不存在嗎?」
她緩緩深呼吸。「你到底要什麼?何敬桐。」她想要語氣嚴厲些,無奈發出的聲音卻軟弱無力,彷彿就要哭出來了。他究竟有何魔力,時刻都能瓦解她培養多年的堅毅勇氣和不屈不撓的個性?
他柔和地笑。「雖然連名帶姓,起碼有改善了。可以做朋友了?」他伸出手。
她若不接受,未免顯得心胸狹窄。嘉茹讓他握住她,而他一握住就不放了。
「你兒子在屋裡,還是上學去了?」
他突兀的問題令她怔了一下。
「祖安沒有上學,他不在家。而且他不是我兒子。」
「他不是你兒子?我聽到他叫你……我聽錯了?」
她說出否認的話後立刻後悔得想踢自己一腳。而果然,現在她要費唇舌向他解釋她從來不向任何人提起的隱私了。除了易風,祖安的一切她一直都守口如瓶。
「祖安……他……」她不知從何說起。「他習慣叫我『媽媽』。」
敬桐皺皺眉。「『習慣』?我不懂。」
不知怎地,她覺得他和祖安還會見面,與其讓他瞎猜測,不如就告訴他吧。
「祖安其實已經十六歲了,可是他的心智停留在六歲左右。他小時候病了一場,拖了太久,以致也影響他體格的成長。」
「原來如此。」他喃喃,注視她的眼神中多了些新的東西。「他不是你兒子,你卻養著他?」
「我照顧他。」嘉茹不自在地抽回手。「以他的情形,旁人很難和他相處。他很脆弱,很容易受傷害。除了實際年齡,和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要小的外表,又比外表更小的心智,祖安只是比牙牙學語的幼童大一些的孩子。」
他點頭表示瞭解。「照顧他需要相當大的愛心和耐心。」
「我愛他。」
「你撫養他……唔,照顧他,多少年了?」
「我們一直相依為命。」她如此簡單回答。
他是對的,凌嘉茹很不簡單。原先他只想探索她的秘密,現在他覺得她是個挖掘不盡的寶藏。
「他的父母和家人呢?」
「他父母都亡故了,我是他唯一的家人。」接著,嘉茹迅速改變話題。讓他再問下去,她會毫無遮掩的餘地了。而她保護的不是她自己。她不願談那個她保護的人。
「你要給我看合約,還是如我所說,就此作罷?」
他搖頭。「你不出馬,我寧願讓大樓空著。」
她真希望她不要這麼容易被感動。「那麼……」
「嘉茹,他是個有病的老人,什麼事讓你恨他恨得狠得下心,連見他一面都不肯?」
她抿緊嘴,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只是見他一面,對你會造成多大傷害和損失呢?」
「你不懂。」
「為我解說吧,我可以把一整天的時間都留給你。」
嘉茹歎口氣。「你這人不輕易放棄,是不是?」
「看情形。不值得我浪費時間的事,我的鐘點費很貴的。對你,我的時間免費奉送。」
若她不是心情這麼惡劣,她也許會被他逗得笑出來。她沉思一晌。
「他真的有病?」
「這種事可以拿來開玩笑嗎?你父親沒有以他有病做為借口要求見你。他告訴我,是要我有個心理準備,他打算要我為他處理他身後的一些事情。」
「聽起來他把你當他的繼承人了。」她的語氣平靜,沒有不平或不悅。「他的確相當器重你。」足見他是個很優異的人才。
「他非常想念妳,嘉茹,真的。」
她別轉開臉。敬桐容許她迴避,暫時。她的硬心腸有些動搖了,他看得出來。一個會獨力撫養別人兒子的女人--還是個心智不全的孩子--不可能真心狠到不見她自己的親生父親 。這裡面另有內情,他無論如何都要弄明白。
「昨天你走後,我打過電話給你父親。」她立即把臉轉回來。敬桐滿意的暗暗高興。他沒錯,她其實是關心她父親的。「別擔心,我沒有告訴他。我只說我和你還不太熟,我不確定你是不是他女兒。」
她還是不作聲。
「他很失望。當我告訴他你有個兒子,他自己馬上說:『那麼這個女人不是我的小珍珠』 。」
嘉茹又把臉轉開,這次是為了不讓他看見急湧進她眼眶的眼淚。
「我對你說過,你父親很關心你的一切。」
教嘉茹納悶的是,他既從不和她聯絡,又如何得知她的所有事情?
一輛車子駛上斜坡,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看到易風的紅色跑車,嘉茹立刻站起來,走出柵門。
祖安開心的跳下車,首先看到的不是出來迎接的嘉茹,而是停在另一邊,敬桐的BMW。
「哇,又有新車來了,我又可以坐車去玩了,好棒!」祖安繞著BMW,新奇又好奇地東摸摸,西看看。
易風瞄了站在院子裡正往褲子上拍泥土的男人一眼,對來到她面前的嘉茹擠擠眼睛。
「看起來我把小傢伙帶走得正是時候,我們是不是回來得太早了?」
「別胡說。」嘉茹低聲斥她。「他是來簽合約的。」
「乖乖,親自送到家裡來,多麼熱誠感人。兩人腿挨腿的坐在泥地上簽約,多麼浪漫哪!」易風小聲氣弄她。
「易風!」
「我早叫你把那套破爛食人鯨換了吧,死骨頭硬,就是不肯。怎麼,不好意思請人家進屋去,是吧?」
嘉茹瞪她。「「我本來要好好謝謝你的體貼的,可別說我不知感恩。 」
「大叔叔!」祖安忽然看見也走出柵門的敬桐,歡喜萬分的跑過去。「大叔叔來了。 」
「你好,祖安。」敬桐親切地微笑。、知道了男孩的情況,他對他的態度依然如前,就好像祖安是個正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