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也沒吃,而且再度擺出拒人千里的表情。他說錯了什麼?是他對邵逸達的尊崇得罪了她?難道是她母親,背棄她父親的女人,對她灌輸了關於她父親不實的事情?
有可能。夫妻反目,孩子通常很容易受跟隨的那一方單親的影響。
他倒想聽聽她母親在她口中是怎樣的女人。
「令堂呢?她和你住在一起嗎?」
邵老的敘述若正確,嘉茹的母親不可能和她住在那麼個窮鄉僻野,甘於遠離都市繁華。
「她過世九年了。」
敬桐微愕。這件事倒沒聽邵老說起。
「抱歉,我不知道。你和你母親很親吧?她去世對你定是個很大的打擊。」
她表情冷淡。「我母親和誰都不親。她的去世對她自己、對她身邊的每個人,都應該算是個解脫。」
他不敢相信會聽到她說出這麼冷血的話。她仇恨傾盡全力照顧她、供養她,連一面也見不到她的父親;更對她母親的死毫無悲意。好個蛇蠍美人!
嘉茹真想立刻離開。這頓飯是她吃過最痛苦的一餐,連喝下去的水都是苦澀的。
她父親叫何敬桐找她,提出一筆驚人的高酬勞,是要測試她是否當真有能力,還是在向她示威?不管何者,她決定讓她父親稱心如意。他拿錢來羞辱她,就讓他耍闊耍個痛快。
「關於你的提議,我考慮過了。」她冷冷地以在商言商的口吻道。「看過『捷英』大樓之後,我想我可以接下,但是價錢要再議。」
原來她今晚來的目的在此。她要的還是錢。他還天真的以為可以說服她至少和她父親見一面。是他太高估她的品德了。
「妳要加多少?」
她給他一個數目,幾乎是他原先提出已加一倍的又一倍。
他的眼神突然蒙上一層比她的更冷的嚴霜。敬桐點點頭。
「我相信妳知道妳值得多少。成交。」
這次他的侮辱明明白白。嘉茹是有意刁難,沒想到他真的一口答應。
「你和他必定關係非比尋常,否則你不會有這麼大的權力作這樣的主。」
他是不是聽到酸意和妒嫉?「邵老信任我,新大樓的一切他都交給我全權作主。你放心,我答應了,就一分錢也不會少給你。要不要我預付些訂金?我公事包裹正好帶著合約。」
嘉茹忽然覺得好累。怎塵每次和他見面,都像在打一場硬仗?她生活裹的戰役還不夠多嗎?她咬住了自己放出去的餌,現在她沒有退路了,10:20 2005-10-28而且她真的需要這筆錢。
「好吧。」她咬牙切齒的點頭。
敬桐先拿出支票簿。「訂金你要多少?一半夠嗎?」
她真想把冰水潑在他極盡嘲諷的臉上。「隨你的意。簽好合約,我要回家了。」
「且慢。」他握著金筆的手,懸在支票簿上方。他仍然不能理解,但她似乎真的迫切地急需要錢。「這次的加倍付酬,我有個條件。」
她全身都發出了警號。「什麼條件?」
「如妳所知,『捷英』的真正主人不是我。我固然被賦予全權,但這筆支出為數不小。我相信邵老會同意,不過你要和他見一面。」
「免談!」她硬邦邦的立刻拒絕,直起身時,因為全身顫抖而碰響了桌子和椅子。「我絕不見他。你能作主,我們當下簽約;你既不能作主,這件事作罷,你另請高明。」
她伸手進皮包拿錢要付晚餐帳單,敬桐也站起來,抓住她的手。
「坐下,嘉茹,你在引人側目了。」他聲音低沉,手指有力。
嘉茹不用轉頭,她可以感覺到四週一些好奇的眼光。她絕少當眾失態,這個何敬桐實在逼人太甚,也欺人太甚了。
「把你的手拿開。」她低聲命令。
「坐下來,我們把話說完。」他不放手。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你再不放開,我就要不客氣了。」
投向他們的目光更多了,都等著看好戲。敬桐無聲的詛咒,鬆了手。她迅速抽出一個角邊綻破的舊皮夾,付了她自己的晚餐,昂著頭走出去。
不出他所料,她還在停車場,試著發動她的老爺車。敬桐站在她車窗外面,手上拿著她剛丟下的鈔票。
「你忘了你的東西。」
她瞥他一眼,不理會他,越著急,越生氣,越是發不動車子。
「你下來,讓我幫你試試。」
嘉茹自己又試了一會兒,引擎總是無力的干吼一聲便掉回死寂。最後她只好放棄,絕望的下車。不論她多麼不想接受他的幫忙,她總不能在這耗上一夜。
不料她走出車子之後,他卻把她圈在車子和他的身體中間,雙手穩穩按在車子上,使她無法動彈。
「你要做什麼?」她屏息瞪著他。
「我們的話還沒說完。」
「我說過……」
「我知道你說過什麼。我聽見了。」他俯視她。「你究竟為什麼這麼恨你父親,嘉茹?」
「我不認識他。試問,你如何去恨或愛一個你不認識的人?」她的聲音和身體都在顫抖,只仍固執、頑強的高揚著下巴,
「你為何不間斷地向一個你聲稱『不認識』的人索取金錢上的資助,卻在他垂死之前,連見他一面都不肯?」
彷彿頭頂猛地挨了雷殛,嘉茹好半天說不出話,消化不了她聽到的消息。兩個消息。她的臉龐血色盡褪,輕輕抽了一口氣,背靠著車身以支持她發抖的膝蓋。
「垂……垂死?」
敬桐點點頭。「他得了絕症。一個星期前醫生告訴他的,肺癌。」
她盯著他的眼睛,咬牙吸一口氣。「「這又是什麼詭計?」
她蒼白的模樣使她顯得柔弱可人。敬桐忽然有股強烈的衝動和慾望,想將她顫動的身軀擁入懷裡,想吻她哆嗦的唇辦,想看她是不是真的血液裹沒有一絲人性的感情。
「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什麼做的。」他對她低吼。
他吹在她臉上的熱氣令她感到暈眩。很久以前她就停止對男人產生任何感覺了,而這個何敬桐卻逼得她神智不清,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