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
窗明几淨的小公寓。
是夜,燈火通明,沉悶的風吹進空氣凝結的空間,使得等待更顯漫長。
一個神色焦灼的婦女緊絞著手在室內踱來踱去,目光一再眺向鏤花鐵門外,只怕一疏忽便要錯過什麼。
「媽,我們還是報警吧!」少女穿著藍白相間的海軍領校服,長髮披肩,白淨的肌色和柔美的輪廓已隱隱凸出美人胚的特質來。
「不行,詩畫會回來的,你明天還有課先去睡,我一個人等就可以了。」中年婦女的眉宇爬上堅決。
「媽……」少女還想說什麼,卻在她媽媽的目光下軟化,在這節骨眼,她的堅持並沒有任何意義,順從或許才是對的。
「不會有事的。」中年婦女勉為其難地打起精神,給了她一朵恍惚的笑。
少女瞭解地親了一下中年婦女的面頰。「晚安,媽。」隨即退了下去。
這時天已泛了魚肚白。
中年婦女的笑容維持到少女進了房門才褪去,方才隱沒的憂愁又浮現眉梢。
已經是第二次了,她的女兒不明不白地失蹤。
當第一次的失蹤事件發生後,她做了千百般的防禦措施,但一輕忽,又失去她了。
萬一她要有個任何差池,她該向誰交代去?
為什麼有人處心積慮地偷走她的女兒?對唐詩畫而言,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曾無緣無故地失蹤。她恨不得能一把揪出那個對唐詩畫下催眠咒語的痞子!
兩年來,她的噩夢再度發生,中年婦女受不住了。
她的女兒即將蛻變成少女,她怎能任著不知何時噩運又會再度降臨的陰影盤據她們的生活,為了她的女兒,她必須在事情變得更糟之前送走詩畫。
她要她平平安安待在那只無形魔掌觸摸不到的安全地帶——
第一章
在東西狹長,幾乎沒有平地的香港島,這幢位於淺水灣的別墅像個驚歎號,它的四周全是森林,唯一的通路僅供一輛車通過,路的兩旁是高大的梧桐,秋天經常灑了一地的桐花,由熱鬧的大街透過黑漆的鐵柵往裡瞧,幾乎是一片迷離夢境,而別墅就位在森林的中央。
它的主要建築是少見的高級平房,典雅的磚屋,花崗石塊鋪的方院,植滿槐樹,此時正值五月,槐花齊聚樹梢,攀上三角屋頂,像極了美人鬢上的綴花。
它最顯眼之處是磚屋旁的一幢巨大圓頂物,圓頂和天文台稍似,天窗可由中央開合,而天窗下是佔地百頃的機修廠。
一架稱不上完整的直升機泊在巨型的調度升降台上,銀燦的機身折射著屋外的光源,炫麗耀眼。
四處寂靜,偶爾由直升機底部傳出的金屬撞擊聲是唯一的聲響。
事出突然,一道花俏的陰影覆上光滑的機身。
「兔崽子,給我滾出來!」中氣十足的聲浪擾亂了靜寂的空氣,老人手握的象牙杖也敲向光可鑒人的機殼。
倏時,呈長方狀的木板滑輪快速由機體底部出現,平躺在上頭的長髮男人一躍而起。
「唉,臭老頭,叫人就叫人,不要動手動腳的。」男人手持焊槍,扎頭巾,一身工作服,清晰磁性的嗓音因為不悅而高漲了數倍。
「你叫我什麼?目無尊長的混球!」身穿花襯衫,腳跟涼鞋的天涯口氣更差,氣勢直逼身材精壯高瘦的快手。
「是誰一開始就動手動腳,它很貴的。」快手摘下黑黝黝的護目鏡,露出沾了油污的臉。
天涯的臉一垮。「我偏要——」說時遲那時快,象牙杖又猛力往直升機槓上敲了兩下。
快手灰眼圓睜,用力抓下頭巾流瀉出一頭引人注目的灰銀髮。「老實說,你到底來做什麼的!」找碴啊!
海南島的四大族長向來絕少單獨行動,在旁人眼中,他們和秤舵差不多,一人要是落了單,事情肯定不單純。
天涯孩子氣地插起腰,迎視快手稱不上歡迎的表情。「我愛來就來,誰管得著!」
怕他冷不防又對他的愛機出手,快手擋住自己的寶貝。「來就來,何必找它出氣。」這老頭就是喜歡做這種令人心臟麻痺的事才不受歡迎。
「你還敢說!改裝房子的保全系統也沒通知,害我好不容易才留長的鬍子差點被幾百萬伏特的電壓烤成焦炭。」
發飆為那樁?原來如此。
快手這時才注意到天涯那美髯真的有些焦意,明知不該笑卻是怎麼也忍不住。
「的確有些可惜,不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了不起把燒焦的部分修齊就得了。」
他想不通怎麼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喜歡蓄鬍鬚,難不成這樣就比較有威嚴?
「混帳!」天涯摸了下童山濯濯的光頭,誰知道他的美髯可是為了補發頂風光之不足,要是嘴上也無毛,他這長老的架子怎麼端得起來,飽食不知饑者苦,混球、混球、混球!
快手看見天涯太陽穴上跳躍的青筋,知道自己又捅著了蜂窩,為耳根清靜設想,立刻見風轉舵。「義父,你這次來準備住多久?保鏢和廚師都帶齊了?還有,香港的路不好走,車多得像螞蟻,下次叫我去接你嘛!」
「你以為義父我老得剩一把骨頭,隨便一動就散了,香港又不是意大利,費什麼周章,勞師動眾,無聊!」他余忿未消,得了便宜還賣乖。
「是、是,不過——義父您不會閒閒沒事來看我吧?!」挑著修長的濃眉,快手打死也不信,因為上個月他們才從海南島分手。
「香港只有你這混球在,不是來看你難道是看那沒良心的詩人或安東尼嗎?」
不是他喜歡背地說晚輩壞話,實在是物物生剋,他身為最高中樞指導員,卻培養出完全不受拘束的兩匹極品「野馬」,一提及他們,他只有望空興歎的份。
比起那兩人,快手可愛多了。
快手愉快地笑。「義父,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們這群頂尖優秀的人類可全出自你一手調教,現在才抱怨,為時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