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得起來嗎?」他測了一下高度,要爬出去不成問題。
「我的腳恐怕扭傷了。」她不太確定,陣陣的刺痛傳來,或許不只扭傷這麼簡單。
「我看看。」憑著直覺和對黑暗的適應,他找到瀧宮戀的小腿。
「啊!」她忍不住疼,脫口而出。
詩人在冥暗中皺了下眉。她傷得不輕,惟今之計只能先做一些救急步驟,以免傷勢更加惡化。
他找來散在四下的枯枝固定在瀧宮戀的小腿上,然後撕下低垂下來的軟籐,纏綁在她腿上。
「我們必須上去,在這裡待下去恐怕真的要凶多吉少了。」如此偏僻的山林,可以想見設陷的獵人必定好久才來一趟,他們可沒辦法等到別人出現。
求人不如求己。
「這洞好深,可以嗎?」瀧宮戀沒把握。
詩人給她一個扎扎實實的擁吻,在她耳邊低語:「別怕,有我在!」
她拚命汲取他身上的溫暖,莫名的心安了:「我知道。」
「現在牢牢抓住我,千萬別鬆手,如果怕就閉上眼,等我叫你再張開。」他把瀧宮戀一背,試了試老籐的承重力量。
「我不怕,你會把我們帶離開這裡的。」她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瀧宮戀圈住詩人的頸項,雙腿環住他的腰,在他使勁攀爬的時候,她緊貼在他背上,清晰地聆聽他節奏穩定又快速的心跳。
濕泥粘滑不堪,也使得籐蔓十分滑手,驚險的情況不是沒有,但是她一直保持最高度的信任,只任心跳蹦得像狂駛的火車,卻沒睜開眼。
直到詩人叫了聲:「沒事了。」
她睜開眼,四下是雜草叢生的曠野,兩旁的峭壁又陡又直,聳至雲霄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好個乾乾淨淨的大地。
「這裡比那濕答答的洞好多了。」滑下詩人的背,她深深吸了口久違的清淨空氣。
詩人面對她,原先見到她的喜悅,在飽歷危難後錯綜複雜了起來。
她原先完美的臉手都是大小不一的擦傷,如果不是為了他,她大可不必受這罪的。
「你的頭髮?」初見面時她戴著帽子,加上剛才又在黝暗的陷階裡,他沒空暇仔細瞧她。
「剪了。」瀧宮戀倒是瀟灑,她很久以前就想嘗試剪短髮的滋味,雖然是在那種情況下捨去的,不過,她一點都不後悔。
「為什麼?」他觸著她參差的短髮,聲音沙啞難辨。
「長途旅行時,不需要的東西總是盡量減少的好。」她輕描淡寫。
詩人心中一痛,他的愛到底帶給她怎樣苦難和折磨?
他遙想起見到她時的驚心動魄和吸引他再三留戀的不染塵埃的氣質,而如今,他竟然讓她落到這般窘困悲慘的境界,他該死啊!
他曾信誓旦旦要保護她,要給她幸福,然而那些還未散去的話卻已成了謊言,最諷刺的是,他不只沒有保護她的力量,還在得到她的心的同時必須捨她而去……
他錯,錯得一塌糊塗!
「羿郎?」她發現樓羿臉上扭曲的神情,「你在生氣嗎?怪我把頭髮剪掉,如果真是這樣我會在最短時間之內努力把它養長的。」
「不要再說了,休息一下,我會想辦法讓你逃出去的。」他粗魯地打斷瀧宮戀的話。
她心中的疑雲更濃了。樓羿從不曾用那種口氣跟她說過話,她小心翼翼地開口:「羿郎,你不高興見到我?」
「住口!不要逼我。」如果可以,任何會傷害到她的話,他都不願意說。
她是他追尋千年的摯愛,就算他自己遍體鱗傷,也不要她受一點痛——
但是,當他的愛變成了謀殺她的工具時,他還能堅持這樣的想法嗎?
「羿郎——」
「我是不願再看見你了,你看!你替我添了多少麻煩,回去吧!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你的樓羿,我最討厭死纏爛打的女人,做人要識相點,別讓我說出更不堪的話來。」趁著新生的勇氣還在,樓羿一口氣說盡。
逼走她,她才能去追求幸福的未來。
攏宮戀根本無法接受這驟然改變的訊息,心中的柔情像被橫刀一切,只覺萬般疼痛,卻不知為什麼。
「我做錯了什麼?你這樣待我?」
她有資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遭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對待。
「傻女孩,你居然還問為什麼?厭了,你懂嗎?我對你這種溫室的花朵生煩了,這樣——夠明白嗎?或者還要我再重複一遍?」他閉上心門,無比冷酷地將話語刺進她毫無防備的心。
瀧宮戀全身一軟,跌坐在地,表情一片空白。
「怎麼會這樣——」她喃喃自語,宛如奔婦。
「你該學著長大,認清遊戲是不該認真的。」詩人無情的話冷得像冰。
瀧宮戀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話如落下的巴掌,痛得她眼冒金星,一顆心全碎了。
詩人假裝沒看見她的顫抖,一心只想傷害她:「或者你要我說得更明白?」
「不……必了……」她歇斯底里地笑。這些話已經足夠把她打入地獄,永難翻身了。
如果她能夠反擊或抨駁他,詩人的心中或許會好受些,但她沒有,那默默承受的脆弱和故作的堅強,幾乎要粉碎他心裡幾欲狂亂的痛苦。
瀧宮戀將眼光投向這她深愛的男人。他到底是人還是魔鬼,能說愛就愛,說變就變,感情對他來說到底是什麼?有人說眼睛是人最輕易洩漏秘密的部位,她要知道他那凜冽殘酷的話裡何者為真、何者為假?
然而,她失望了,樓羿的金褐眼眸中除了漠然還是漠然,就像他從來不曾愛過她。
詩人知道自己成功地傷了她,從此,她將走出他的生命,可悲的是,他知道她永遠都在他心裡,即使成灰也依然——
瀧宮戀垂下了頭,所有的勇氣都在他那冰山似的一瞥裡蕩然無存了,用睫蓋住自己痛楚的眼,她尋求溫暖地環住自己的身體,彷彿這樣就能抵禦樓羿加諸於她的傷害。
一朵銀白的雪花從蒼茫的天空飄落,正巧停在她長長的黑睫上——好一會兒,雪花融了,而瀧宮戀的眼角卻滑墜出晶瑩的水滴。沒有人知道那究竟是雪珠或是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