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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端王爺,放她下來,咱們好商量。」一匹飾以過多流蘇的花馬載著滿身銅臭的主人。

  被稱為端王爺的尉遲端連瞧他一瞥都不屑,倏施殺手,蛇舐般的鞭在吞吐間已將對方打落馬背。

  胭脂看不清真偽,只聽見不絕於耳的鞭答,聲聲在空氣中飛削,哀嚎一聲多過一聲。

  「胭脂!」清越沉厚的獅吼,宛若驚雷撼動胭脂混沌的思維。

  她驚喜莫名。是袁克也!胭脂想放聲大喊,只可惜啞穴受制於人,力不從心。

  袁克也騎著黑駒,空手人白刃抓住尉遲端的蛇鞭,身形如獵鷹展翅撲向他,兩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近身肉搏,且在急遽奔馳的馬背上,真是險象環生,隨時有墜馬落地的危險。

  兩人激烈的打鬥令馬兒吃痛,又失去主人駕御,早已跑開大道,漸行漸遠,來到荒郊野外。

  袁克也的難纏頗令尉遲端不是滋味,年少氣盛的他一向自以為是,在王府呼風喚雨,偏偏一人江湖便吃了癟,銳氣大挫。但也因為他傲氣比天高,為了向他的父親證明自己已然足夠獨當一面,方才討來這份差事;若有差池,甭提一面稱王,恐怕還會落人笑柄,永難翻身。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對裘胭脂,他志在必得。

  不管她是否真有移山倒海、改天換日的通天本領,或只是道聽途說,她對他的將來起了決定性的關鍵作用,所以,他決無放手之理。

  也因為這點堅持,使得一心想速戰速決的袁克也不耐其煩,對這公子打扮的男子他既不能痛下殺手,又要應付對方的死纏爛打,偏他全心牽掛胭脂的安危,幾番煎熬,使他濃眉重鎖。

  鐵拳餵進尉遲端的小腹,而他狡猾的端腳踢中袁克也,兩人扭成一團,順勢滾落馬背。

  這廂打鬥未休,胭脂失去尉遲端的倚靠只得抓緊馬鬃,一任馬兒載著她漫無目標地狂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另一批遠觀纏鬥的人馬乘虛而入,由路一端擋駕,意欲阻止胭脂的去路。

  他們手提大刀,迎面而來,直劈馬的四蹄,釜底抽薪,他們的守株待兔終於要取得代價了。

  刀影乍閃,飛馬哀鳴,他們在亂蹄中將背上的人兒掀翻。

  他們的如意算盤打得僻叭響,眼看爭奪的女子便要手到擒來,豈知,又有程咬金殺出,三批人馬齊匯,廝殺之聲震天撼動,各為其主,亂成一團。

  被爭奪的人兒被拋向半空,身體筆直掉下,在昏迷中滾落斜坡下的懸崖。

  這樣出乎意外的結局突地震住廝殺的人群——

  袁克也最先反應過來,他扭身衝到懸崖邊,眼眶皆裂,全身血液像霎時流個精光……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尉遲端滿臉可惜神色,斷然下令。

  「對呀!對呀!沒能把人帶去,就算屍骸也好。」有人附和。

  「費盡周章,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該死的笨女人。」

  有好一會兒,袁克也變成木塑的人偶,他動也不動,就在眾人穢語詛咒不斷時,他抬起頭來,緩緩地轉身:「你們這些跳樑小丑令人厭惡!」枯槁如灰的淒厲化成冰珠的咆哮,不見他有任何動作,袁克也足尖挑動,一柄墜地的兵器瞬間幻為電虹,筆直插人其中一人的胸口,那人登時斃命。

  痛苦穿腸入肺在他的胸口熾烈燃燒,他的忿恨熊熊燒燬他的理智,燒紅他邪魁的眼,由他掌心發出的氣流,招招奪命於眨眼間。

  只見他身形過處,已成屍野,就連尉遲端也未能倖免。

  袁克也站著,衣袂飄飄,冠已傾,髮絲亂,殺人的快意為什麼仍然填不滿他心中的大窟窿,為什麼?

  他到底失去了什麼?問蒼天,蒼天無語!

  ☆ ☆ ☆

  失速的撞擊讓裘胭脂的身子重重落下復被彈起,幾經上下彈動,最後倒臥在一張織就的大網中。

  網的四個角被巧妙地拴綁在不同的石柱上,彷彿是人的事先安排。

  四周岑寂,飛泉倒掛直下,峭壁巨岩佈滿墨綠的青苔薊草,可見這裡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幸好還來得及。」清淡的釋然聲響驟然響起,在煙波浩瀚的水瀑中卻格外清晰。

  一襲布衣,一柄木杖,肩負褡褳,白面布履,系紅絲繩編結的腰帶,尾端是顆蠟蜒複眼圖案的戰國琉璃珠,為他一身的素雅綴上神秘丰采。

  他用兩指試試胭脂的鼻息,喚道:「無鹽。」

  「是,師父。」距離他數尺外一個聲音粗糙、相貌極醜的女子應聲而來。

  「把胭脂帶回去吧!」

  「知道。」她力大無窮,輕易將裘胭脂的身子一扛,不即不離跟著布衣人的身後離去。

  ☆ ☆ ☆

  竹籬茅屋被四周茂密的樹木所包圍。

  秋菊幾穗,淺黃輕綠,芭蕉涉趣,一草一本全是自然景觀。

  透過戶牘,可見竹叢青幽,蛺蝶數點。

  胭脂甦醒過來,觸鼻全是清涼爽腦的藥草味。

  模糊的人形逐漸清晰:「義父!」胭脂動容。

  睜眼見到親人,那錯綜複雜的情感非筆墨可以形容,她喉嚨硬咽,千頭萬緒,無法言語。

  被胭脂稱為義父的人毫無老態,他長身玉立,詢詢儒雅,長髮披肩,眉長入鬢,優美的單鳳眼昭昭蕩蕩,三分落拓的瀟灑,七分放意山林的逸氣,猶如散仙。

  他放下手中書冊:「別動!無鹽已經替你煎藥去,稍安勿躁。」

  胭脂苦笑,她掛懷的不是自己沉重的傷勢:「義父,請原諒胭脂破了誓約。」

  女子限制於先天本就不適合六韜縱橫風水奇學的體質,當初在她苦苦哀求之下,郭問見她略帶根骨慧心才傳以相地之學,但也要她立下終生不語的誓言,如今——

  看她掙扎著下跪,郭問並不勸阻,他反身,雙手交剪:「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一切都是劫數。」

  「徒兒有愧恩師。」

  「不必多說,一切義父早已瞭然。」萬般諸事不過包羅於屈指捻來間,玄機奧妙全在他方寸計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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