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漠然出現在門後,楚北捷忽然又冷靜下來。
不,他不想簡單地弄死她。這女人該一輩子在王府贖罪,有空的時候去逗逗她,讓她哭著求饒。
第二天夜裡,正當楚北捷在打算如何報復娉婷時,娉婷病倒了。
「病?」楚北捷犀利的眼睛往楚漠然臉上一掃,冷笑:「又來一招兵不厭詐?」
楚漠然認真地說:「下屬也曾懷疑她裝病,大夫親自診斷,確實病得不輕。」
楚北捷眼中訝色一閃,沉吟道:「什麼病?」
「日久的病根,咳得厲害,人也昏沉。」
楚北捷想起那夜,娉婷也病了,他親自抱著她回小屋。熱熱的肌膚觸感似乎還殘留著,他清晰地記得床上那閉上眼睛,又甜又乖的臉頰,月光下,有瞬間他以為看到了絕世美人。
「王爺……要去看看嗎?」
一道凌厲的視線立即停在漠然頭頂,漠然倒退一步,連忙低頭道:「下屬只是……只是想……」
楚北捷將目光收回,旋個身,重新坐回桌前,抓起一份公文仔細瞧著。一會,漫不經心地問:「請的哪個大夫?」
「陳觀止。」
「一個侍女,用得著這樣的好大夫?」
多年辦事甚少被王爺訓斥,連楚漠然也臉色一白:「是,下屬立即換一個……」
「不用了,」楚北捷拿起筆,在公文上刷刷幾筆,龍飛鳳舞寫了兩行批文,似乎冷靜了一點:「已經請了,別再麻煩。」
「是。」
「用藥呢?」
「照陳觀止的藥方抓了藥,正在熬。」
楚北捷冷冷道:「冒犯了本王,還要人為她請醫煎藥,她也算病得及時。可惜本王是血淋淋沙場中的將軍,不是那些喜歡風花雪月的公子。等她醒了,你去和她說,在我的王府裡少作怪。」
楚漠然聽主人說得蠻橫,不敢作聲,點頭應道:「是。」
正要退出書房,楚北捷看著公文,忽然想起一事,淡淡吩咐:「大王上回賞的兩盒玉梅天香丸,你順道拿去給她。王府裡沒有女眷,放著也是放著。」
楚漠然連著應了兩聲,楚北捷不再說話,繼續披閱公文。
娉婷的確病了,她身子向來結實,只是上次出征時受了風寒失於調養,後來又接連出了無數事端,漸漸的竟虛弱起來。那日忍著病到鎮北王府自首,和楚北捷僅對上兩三句話,已經一頭冷汗,幾乎站不起來。
負責安置她的是漠然。猜不透王爺的心意,他不敢對她太好,又不敢對她太差,斟酌半天,把她送到王府一處幽靜的小平屋裡。
每天楚漠然都來稟報娉婷的病況:「小紅姑娘今天還是頭昏。」
「小紅姑娘今天喝了一點稀飯。」
「小紅姑娘昨晚咳嗽少了點,只是今早又開始發熱。」
楚北捷聽了,不發一言,像沒有聽到。
過了五天,楚漠然又來例行報告,楚北捷不知為何心情糟糕,聽楚漠然說「小紅姑娘今天還是咳……」,忽然火冒三丈,皺起濃眉:「咳,咳!怎麼還是咳?不是用了玉梅天香丸嗎?陳觀止這沒有用的東西,看個女人也看不好。」
唬得楚漠然一愣,第二天再不敢隨便稟報,只好溫和地說:「咳嗽好一點,過幾天就能起床。」
「幾天?」
楚漠然不料正埋頭公務的楚北捷會忽然提問,沒有把握地說:「大概……十天左右。」
楚北捷「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到了第十天,楚漠然來稟報娉婷病況,還未開口,楚北捷已經從桌旁站起來,揚揚下巴道:「走,去看看她的苦肉計使到頭沒有。」大步踏出書房,果然直朝娉婷所住的小屋去了。
小屋自成院落,屋外歪歪斜斜種著幾叢不知名的小紅花。
楚北捷走到門外,忽然停下腳步,思索片刻,無聲無息移到窗邊。零星話語從屋裡透出,他聽出其中一道熟悉的聲音。
「還有別的沒有?」
「多著呢。」低柔的答話緩緩的,帶著笑意:「比如骨頭鍋,煮的時候,在骨頭上橫切幾刀,露出一截骨髓--可別砍斷了,用扁薺和厚百葉襯著,好讓味道染在骨頭上。把紅景天、鎖陽、香茅根拈成粉,用油炒,炒好後放進湯裡,再放骨頭,等湯熬到一半,把新鮮的蓮藕、紅蘿蔔切成小塊,一起放進去合蓋清熬。」
「乖乖,我做了廚房多少年,還沒聽過這樣的做法。嘖嘖,剛聽聽就覺得餓了。」
楚北捷聽了一會,都是做菜的絕招,其中種種手法,幾乎聞所未聞。
娉婷今天精神好了點,剛巧和每天為她送藥的張媽聊起煮菜,來了興致,將平日知道的順手拈來幾款。正談到酸菜,射進門的陽光忽然被一個陰影擋了八九分,抬頭一看,碰上一張嚴肅冰冷的俊臉。
「啊!王爺……」張媽幾乎從床邊跳了起來,手足無措地行禮。
楚北捷瞅也不瞅張媽,視線停留在娉婷血色未復的臉上。
張媽哆嗦著喃喃:「我該回廚房了。」收拾了喝空的藥碗,小心翼翼倒退著出了小屋,在門外差點摔一跤。
小屋去了一人,更顯得寂靜,彷彿冷颼颼的空氣忽然從地下全冒了出來。刀雕般剛毅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楚北捷的目光完全和冬天一個溫度。
娉婷對上他的眼睛,心驀然撲騰跳了兩下,微微低頭掩飾過去。
「王爺來了?」她扶著牆慢慢下床,跪下行禮:「王爺安康。」
楚北捷深邃的眼睛盯她半晌,將雙手環在胸前,用貴族中常見的邪魅語調,戲謔地問:「聽說你病了?」
娉婷本來以為自己一病,楚北捷若念舊情,多少會對她好點,那樣一來,漸漸化了冤仇,可以刺探少爺的消息,將來也可逃跑。誰知一病十來天,楚北捷不聞不問,她裝作不在意,嘴裡還譏諷自己道:「你又不是美人,掀了簾子見了面目,哪還能使什麼美人計、苦肉計?」但心裡到底還是隱隱疼了、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