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孤芳不自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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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不久,去年染的舊疾又發。

  娉婷夜間醒來,咳嗽不斷,請醫煎藥忙了一夜。

  次日,何俠終於出現。

  「怎麼又病倒了?」何俠皺眉,責怪地說:「總不肯好好照顧自己,看看,好好的又把身子弄壞,何苦?」親自端了藥碗,喂娉婷喝藥。

  娉婷怔怔看著何俠,片刻笑了出來:「少爺最近好忙,怎麼也見不著。」

  「我怕你心煩,又怕你操勞,所以把會讓你心煩又讓你操勞的事都瞞了。」

  「王府將來如何歸宿,少爺和王爺商量過沒有?」

  「看看,叫你不要操心。一應安排,全部有我。」

  撐起半身喝了草藥,娉婷閉目眼神,何俠也不忙著走,坐在她身邊,輕輕為她揉肩:「睡吧,你都瘦成一把骨頭了。多睡多吃,才是福氣。你現在總蹙眉不語,我倒想起小時候你總愛把碟子扔進水井的頑皮來。」

  「小時候多好,兩小無猜。」

  「我們現在也很好。」

  帶著倦意的笑容泛上消瘦的臉,娉婷忽然想起一事,微微睜眼:「少爺,楚北捷和我說過一句話。」

  「他說什麼?」

  「他說,你是何俠貼身侍女,難道不知道你家少爺是當世名將?什麼是名將,就是能分清孰重孰輕,就是能捨私情,斷私心。你白娉婷縱使再聰明伶俐得他歡心,也……也算不得什麼。」

  何俠搖頭道:「糊塗丫頭,你就只把他的話記在心上?」

  「他雖是敵將,但這句話我是信的。」娉婷柔弱的目光落在何俠臉上,輕聲道:「少爺是當世名將。」

  何俠低頭不語。

  「娉婷,自從你回來後,沒有和我提過鎮北王府中的事。」

  「楚北捷對我早有疑心,他披閱公文時我雖然也在房中,但上面寫些什麼,是一個字也看不到的。」

  翠環明襠,今昔何在。

  陋室空堂,是歸樂都城中曾風光一時的敬安王府。

  極目處頹簷敗瓦,怎能怪人心驟變?

  「歸樂已有五年安寧,憑這五年,大王可以整集軍力,對抗東林。我們做到這一步,算是對得起世代國恩。何肅說什麼也是歸樂大王,他不仁,我們不能不義。從此以後,敬安王府不復存在,我們決定歸隱山林,永不出現。」何俠靜默片刻,又道:「但敬安王府仇家不少,各國都有權重者欲殺我們而後快,大王恐怕也恨不得我們死。所以,是否能夠保密,是我們生死存亡之所在。」

  一陣刺骨寒冷繞上心臟,像繩索一樣勒得呼吸驀止。

  「少爺……」娉婷咬緊貝齒,顫了半日,才擠出字來:「你疑我?」

  「你計誘楚北捷,為歸樂立下不世功勳,是頂天立地的奇女子。我信你。」何俠仰天閉目,沉默片刻,睜開眼睛,忽然淡淡問:「可是娉婷,你信你自己嗎?」

  十字一問,字字穿心。

  娉婷真真正正地,怔住。不敢置信和心痛,寫滿一臉。

  「你說什麼?」找回聲音,她氣若游絲地問。

  何俠不答反問:「你手邊握著的,是什麼?」

  「離魂,」娉婷說:「你給我的。」

  「不,是楚北捷給你的。」何俠歎道:「若我那日給你離魂,你拒而不收,我還會存一線希望。希望你不曾被楚北捷蠱惑,不曾丟了魂魄和理智。可你收了。你只記得楚北捷,忘記了歸樂。接過離魂,你可曾想過,那是兩國的信物,是歸樂百姓五年安家度日的保證?」

  「我若忘了歸樂,怎麼會把楚北捷誘入陷阱?」

  何俠深深看她:「原來是身在險地,情根種下茫然不知。一離別,相思就入骨。」

  「不是的……」

  「娉婷,你回來後,再不肯和我同乘一騎,從前,我們出征歸來,都這樣兄妹般親密的。那日,我看見他放你下馬。一個男人肯這樣放一個女人下馬……」

  「別說了,別說了!」娉婷連連搖頭,蒼白著憔悴的臉龐,閉上雙眼,晶瑩淚珠滾落睫毛,淒然道:「我明白了。」

  反間計。

  她騙楚北捷真情,楚北捷用真情騙她。

  情是真的,計也是真的。

  和少爺十八年敬安王府的信任,抵不過楚北捷一個計策。

  生平第一次,娉婷眼睜睜看著自己中計而無可奈何。她無法讓何俠釋去疑心,確實,她已動情。

  世間男女,一旦動情,已很難判斷是非曲直。

  日後萬一遇上楚北捷,言行舉止便會在不經意間洩漏一切。

  何俠防她,情有可原。

  反間。

  這就是,楚北捷臨去前最後一招,錐心之疼。

  睜眼直到天明,聽見雞鳴,娉婷猛然一驚,從床上坐起。被窩內一樣硬硬的東西磕到腰眼,她像失了神般,緩緩把手伸進去摩挲上面熟悉的花紋。

  離魂,兩個古字龍飛鳳舞篆刻在劍柄上。

  楚北捷當日扔下寶劍所濺起的火星似乎在眼前一閃,娉婷的心驀然抽緊,想起何俠的話。

  若不接著寶劍,還有一絲希望。

  若接了……

  十八年養育恩義,被此劍無聲無息斷個乾淨。

  她素不愛哭,近日眼淚卻多了不少。現在心冷得結冰似的,想哭,反而淌不下一滴。

  怔怔坐在床上,只覺得滿腦子迷迷糊糊,娉婷舉手按在額頭。

  哦,又燒起來了,冰冷的指尖碰在高溫的肌膚上,自己忍不住打個寒戰。

  何俠指派的侍女鈴襠進來,小心翼翼地問:「姐姐,該起來了?」

  連問了兩三句,娉婷才恍惚著回頭:「嗯?」

  鈴襠麻利地端來熱水,擰乾毛巾遞給娉婷。總在逃亡中奔波,這裡來那裡去,東西亂糟糟地塞在大木匣子裡,她便到處翻找娉婷常用的梳子。

  娉婷在她身後說:「別找了,你把冬灼找來。」

  「冬灼?」

  「他不在?」

  鈴襠搖頭,笑道:「我瞧瞧去。」

  太陽很好,春天的味道越來越濃。門簾的垂珠被鈴襠俏皮地一掀,反射耀眼的光亮。剎那間,娉婷又想起花府那道隔簾。

  她和花小姐偷偷藏在簾後,窺看登門拜訪的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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