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了清晰的拔劍聲。
那麼清脆、那麼悅耳,帶著決斷和毅然。
沒有人能這般拔劍,除了她最深愛的男人。
駙馬,駙馬,你恨耀天嗎?
你要殺了我嗎?
耀天閉上眼睛。
何俠深深凝視馬車前面的垂簾,拔出寶劍。
寶劍長吟,顫動不止。劍鋒直指蒼穹,何俠用盡最大的力氣,吼叫起來:「公主萬歲!」
「公主萬歲!」
「公主萬歲!」
「萬歲!萬歲!公主萬歲!」
身後萬人齊呼,聲動如雷。
「萬歲!」
「公主萬歲!」
平原上,迴盪著陣陣吼聲。
面前屏障似的垂簾被霍然掀開,何俠的臉出現在面前。
「公主。」
「駙馬……」耀天低低應著。
「多謝公主。」
耀天怔怔盯著今生今世也看不倦的俊容,輕聲問:「駙馬謝我什麼?駙馬知道嗎,我放走了駙馬費盡心血帶回來的白娉婷,才能讓東林撤軍。」
何俠表情竟絲毫無異,專注地審視耀天片刻,悠然歎道:「經此一役,方知公主待我情真。」
「駙馬!」耀天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湧,不顧眾目睽睽,撲入何俠溫暖的懷抱中。被何俠一把摟住,耀天哭道:「耀天放走了白娉婷,辜負了駙馬。」
「公主錯了。」何俠輕柔地愛撫著懷中的妻子,低聲道:「只有懂得真愛的女人,才懂得嫉妒。公主竟還肯放娉婷一條生路,何俠……何俠感激不盡。」
耀天在懷中微微顫抖,何俠寬闊的肩膀,給予她無限的力量。
何俠柔聲說著溫暖的言語,眸中,印出遠處東林大軍遠去的旌旗。
娉婷若去,不會留在雲常,不會返回東林。
唯一的方向,只有北漠。
☆☆☆
松森山脈,暴風雪將來臨。
深一步淺一步踩在雪地裡,娉婷和醉菊氣喘吁吁地向高處不停地挪動腳步。
「暴風雪快來了。」
「在那之前,能趕到巖區嗎?」
娉婷沉吟:「恐怕來不及。」
醉菊的心猛地一沉,緊張起來:「那怎麼辦?在這雪林裡,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樹,風雪來了沒有地方遮蔽,我們會活活凍死。」十指抓著單薄的包裹。
幾天裡靠給人們診病得來的錢,除了買一套行醫用的廉價銀針和吃的,剩下的盡花在保暖的衣裳上。但即使是身上最厚的那件,也絕不能保護她們在露天裡熬過任何一場風雪。
娉婷抬頭,盯著天上濃得快滴出墨來的烏雲。風雪未起,陰騭都孕育在雲中,此刻反而一絲風也沒有。
「醉菊,點火。」
「唉呀,這個時候點火有什麼?暴風雪一來,什麼火都沒用。」
娉婷從容地道:「點火,燒水。」秀氣的臉上,又隱隱露出悠然的笑意。
醉菊還想說什麼,一看見娉婷唇邊的笑意,居然情不自禁地把話從喉嚨裡嚥了回去,應道:「好,點火燒水。」
取出火種,林中乾枯的樹枝觸火即燃,無風的雪地上,木柴劈劈啪啪地在火光中剝裂。
「在雪地上挖個洞。」
雪很鬆,兩人膝蓋著地,用手挖,不一會,手已經觸到雪下的泥土。一直被雪覆蓋著,吸收了地熱的泥土比雪要難挖多了。
醉菊皺眉道:「這不夠深,還要挖。」
「不必。」娉婷道:「用樹枝搭小棚子。」
時間不多了,黑色的烏雲在頭頂迅速游動,彷彿急著尋找發洩的出口。
在雪洞上稀稀疏疏用枯樹枝架起小棚子,娉婷找到許多枯葉,手腳麻利地撒在棚子上。
醉菊手忙腳亂地幫忙,一邊急道:「這個風一吹就倒,有什麼用呢?」
撒夠了枯葉,娉婷又將包袱打開,取出兩人僅剩的兩件換洗衣裳,展開來鋪在小棚上。
「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把水端來,倒上去。」
「還沒有燒開呢。」醉菊愣道。
娉婷又好氣又好笑:「冰融化了就行,要開水幹什麼?」
醉菊看看小棚子,又看看鍋裡已經融化的冰水,終於恍然大悟:「哦!哦!」大眼睛頓時發亮:「是是,我這就端過來。」
融化的水澆鑄在小棚子上,衣裳和棚子裡面填充的枯葉吸收水分,瞬間,薄薄的冰層出現在棚子最外層的衣裳上。
「真的管用啊!」醉菊高興地笑起來。
「別忙著笑,水遠遠不夠,快點快點再弄多點。」
「是是,這就去。」
往返來回,火堆不斷融化著冰塊。
水一鍋一鍋澆鑄上去,小棚子上的冰層越結越厚。
晶瑩剔透的厚厚冰層下,可以看見娉婷和醉菊展開的衣裳,圓形的棚頂,就像一座漂亮的小小冰雪屋。
醉菊端著鍋子,再倒一鍋水在棚頂:「夠了嗎?」水落在棚子頂端,沿四方下滑,未來得及滴淌至雪地,已經凝結成又一層冰。
「這一場風雪不小。」娉婷看著頭頂湧動的烏云:「再澆多點才行。」
轟隆隆……
連串悶雷,從烏雲深處,彷彿經過很長的距離終於到達地面。
沉悶的雪地上,飄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涼風。
娉婷臉色驟變:「來不及再澆了,快躲進去。」
拉著醉菊,連忙鑽進預先留出的小小入口。兩人窩在裡面,空間小得只可以緊緊摟在一起。
「裡面好暖和。」雖然很擠,醉菊還是舒服地歎了一聲。
「雪下的泥土吸了地熱,我們挖開了雪,在棚子裡挨著地,所以會暖和。」
狂風已經起了。
有一半在雪下的矮小棚子,結實如冰磚似的棚頂,應該可以幫助她們抵抗這場風雪。
娉婷和醉菊心驚膽顫地聽著隔棚傳來的可怕的動靜。
相對於外面,棚子中的天地顯得格外寧靜。
「我們應該可以穿過松森山脈吧?」
娉婷沉默著。
好一會,才道:「是的,應該。」
「姑娘?」
「嗯。」
「你在想事嗎?」
「對。」
「想什麼?」
娉婷挪動了一下,緩緩道:「醉菊,不管外面的暴雪下多久,不管裡面有多暖和,我們可都不能睡著。如果雪層遮蔽了入口的縫隙,我們又睡著了,就會活活悶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