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豎起了耳朵。
煙塵漸近。咦,是一匹馬,不是馬車……他們要攔的是馬車不是馬匹。瘦子站起來的身體又矮了回去。馬蹄踏踏,清脆的踏過瘦子藏身的樹叢。
「看起來是一對很恩愛的小倆口呢。」他吐了口口水在手心,用力搓手,他什麼時候才能有個老婆抱啊?
要是這回真的能賺到銀子,也去找個正正經經的女人吧。
「哎唷喂啊,胖……子,你幹嘛踢我?」胖子出恭完畢回來了。
「大白天的,你發什麼呆啊?」真是不能交代,他才走開就發呆流口水。
「哪有,我很用力等你說的那輛馬車。」
「結果呢?」胖子重新蹲下。
真是酷刑吶,人胖最怕蹲,以後再多的銀子也不接這種工作了。
「什麼都沒有。」
「真的?」
他本來只是意思意思追問一下,想不到……
「嗯。」
瘦子用刀柄搔頭。「剛剛是有一匹馬過去,不是我們要的馬車。」
「哦——咚。」
胖子顧不得撞到樹幹的頭,跳腳嚷嚷,「你……你這大笨蛋,馬上面載著的人你看清楚是誰了嗎?」
對於胖子突然爆發的脾氣有些不解,瘦子小心翼翼的回想。「那個男人壯得像棵樹,皮膚很黑,眼神這樣吊吊的,看起來很凶……」
胖子聽不下去了,隨著瘦子的形容,他只能氣得大叫,「他就是管孤鴻,黑山堡的大當家,你斜眼歪視爛眼睛,我吩咐了你多少遍……」
他想吐血。
「胖子,你這樣說不公平,我又沒見過黑山堡的大當家,你才見過」
幹嘛把責任都推給他。
說的也是,他一直是段飛龍手下的嘍囉,瘦子卻是沒多久前才加入的,他有理由說不知道管孤鴻是圓是扁。
嗚……
可是這樣,他要拿什麼臉回去?
沒面子倒是不要緊,依照段飛龍殘暴的個性,要是知道他倆出任務失敗,恐怕別想活了。「瘦子!我們逃吧!」
「好哇。」反正他們天天都在逃不是?
第八章
日上三竿,竹竿上晾著的是春風。
管孤鴻把阿房壓在身下,終於讓遲鈍的人清醒過來,想逃,卻沒兩下就被逮回來。
「你心不在焉。」他指控。
「亂講,人家才睡醒。」而且還是被他那種曖昧色情的方式給叫醒的。
「昨晚你辛苦了。」
「啐,外頭一堆公務等著你處理,你卻來尋我開心嚼舌根。」她推他,又推不動。
「我是想啊,可是,你卷被子,還像猴子似的攀著人睡,你說,這樣我走得開嗎?」
「真的啊……」想想,她這個壞習慣由來已久,要改不是三兩天有辦法的。
「有反省了嗎?」不乘機多偷些甜頭,對不起自己。
「別這樣。」她就連企圖保持平穩的聲音也無法。
「別怎樣?」他偏要,要看她全身為他顫抖的模樣。
一陣狂戀熾愛過後,管孤鴻摟著阿房香汗淋漓的身軀,為她撥開額前的亂髮。「是誰教你識字的?我看到你幫人福修改過的帳冊。」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的年代,即便男人也少有認字讀書的機會。
「對不起,我做了多餘的事。」
「什麼多餘,你做得很好。」帳冊記得精簡易懂。
「你不怪我?」男人的工作通常不讓女人插手,男主外,女主內,在任何時代這種認知仍然強烈。
「你幫了大忙呢,八福那鬼畫符看起來簡直要人命,這裡又找不到人教他識字。」
「哈哈哈……」阿房被逗笑了,曾幾何時,她的生命變得如此輕快,「是宜居,我的弟弟,他教會我的,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爹娘對他抱望最大,他才沒幾歲就給他聘來有名的師傅教他讀書,學孔子、孟子、詩經,宜居是天才,讀過的書總是記得牢牢的。」她說。
「你跟他感情融洽。」明知道吃這種酸醋沒道理,管孤鴻還是管不住心頭一陣悶。
「他知道我寂寞,熟讀的詩書總是不厭其煩的教給我,別瞧他年紀小,他常說人要有鴻鵠志向,準備得越豐富,越是能飛得高。」他不像靈媒世家的孩子,該去的是書香門第。
「要是他還活著,繼續這麼把你教下去,你怕也是才女一個了。」
「我不貪這些虛名,可是……若宜居真的可以回來,要我爭那些東西,再辛苦我也願意。」她睜大眼睛,讓突然浮上來的水珠往管孤鴻身上擦。
「別想了,人死不能復生。」
「我也知道,」她偎近他,聲音有些碎,「他沒當成大鵬鳥,過世以後我努力折很多鳶鳥送他上路……」
「改日,你也教八福讀書,把他當弟弟。」
「可以嗎?」阿房睜大眼。
「讀書不是壞事,你有本事黑山堡的人都交給你帶,如何?」只要她能快樂,就算把整個黑山堡都奉獻給她又有什麼不好?
何況從們在溫飽之餘也應該識字,這樣才能讓後代子孫走得更堅強、更挺直、更無畏。
* * *
管孤鴻不是說著玩的,翌日,他就找來了八福,讓他在空閒的時間跟著阿房學識字。
黑山堡裡眾人聽見這消息,爭先恐後的也來拜託,想讓自己的孩子在農忙之餘也可以學習打算盤和認字。
當然,事情也不是這麼簡單——
什麼幾分田要種幾分種子、母豬難產要救小豬還是母豬……諸如此類叫阿房目瞪口呆的問題層出不窮,她發現自己好像不應該隨便答應人家,扛起這麼重大的責任。
日子在忙亂和無數的笑聲中過得飛快。
亂雪堆在枝槓上,壓得新生的嫩枝吱吱作響。
在此之際,家家戶戶籠罩著團團喜氣。
除夕夜。
團圓飯開在大廳,一早無數食物交織成的香氣,吸引著人們的鼻子。
洗洗刷刷,整個堡裡煥發出除舊布新的嶄新氣息。
爐火燒得正暖,阿房看見拖著沉重腳步的春綢連忙起身去扶她。
按理說春綢的產期已經過了許久,也不知怎麼地,拖到年底,還不見要生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