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還好吧?」邵儀鳳送走醫生,走到厲海嚴面前。
「非常不好。」他抬起頭來,那雙鳳眼彷彿是十二月的雪天,冷到極點。
很好!簡單明瞭。邵儀鳳笑開來,坐在他身邊。
「醫生說可能是因為車禍中受到驚嚇,造成短暫失憶;又或者是外力撞擊,導致腦中某部分的記憶消失。如果是前者,就有機會因為某些原因恢復過來,倘若是後者,也許當時失去的,就一輩子也找不回來,不過幸運的話,也許……」
「找回的機會是幾分之幾?」厲海嚴眼神空洞,茫然若失。「很顯然的,她所失去的,只屬於有我的部分。」
邵儀鳳沉默,因為她也沒有把握。柳緒緹可以流利地說出五個好友們的名字及種種,連她們小時候的台中老家也記得,就偏偏對厲海嚴是一片空白。
包含他的存在與過往,她完完全全抹得一乾二淨,像空氣蒸發似地,她的過往人生,似乎從未出現過他。
「我很後悔今天出門前,還和她為了一對什麼鬼枕頭嘔氣,若不是這樣,她就不會想出門找妳訴苦,也不會發生意外了。」
「她最近還常失眠嗎?」
「沒有,月初我替她換套新的床墊,效果彰顯,雖然解決失眠的困擾,但是她仍舊睡得不深。」
「你待她還是一樣好。」見他表情專注,邵儀鳳欣慰的笑了。
雖然才新婚三、四年,但是他們倆從高中就交往到現在,十二年的光陰過去,他對柳緒緹的好,仍舊一本初衷。
「但是我三不五時總會惹毛她。」自從結婚後,雙方架吵得更凶,嘴也鬥得更厲害,有時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堅持什麼,明明都是為了對方好,他就是學不會在當下對她讓步。
「打是情、罵是愛,如果不愛不在乎,就什麼都不會管了。」
厲海嚴放鬆臉部的線條。「今晚,就先麻煩妳留在醫院陪陪緒緹,比起我來,她現在比較需要妳。」
「沒問題。」邵儀鳳點頭。
「謝謝妳。」
「老大,她很快就會好的,你要對她、對自己有信心。」拍拍他的肩,邵儀鳳替他加油打氣。
「我盡量試著這麼做。」厲海嚴沒說,其實現在的他,根本提不起勇氣去面對一個相愛了十二年、卻在今日完全不記得自己的愛人,那無疑是拿把刀在他身上割下一道道傷口。
「你非這麼做不可。」做事一向明快果決的邵儀鳳,將話挑得很明。「因為陪她走向後半生的人,終究是你,而不是我。」
擱在腿上的兩拳收緊,厲海嚴緩緩站起身。「我先回補習班去,有幾個學生還需要我替他們加強,緒緹就麻煩妳照顧了。」
望著厲海嚴的背影,邵儀鳳明白此刻他的心裡一定不好受,尤其是這男人雖然外表粗獷豪邁,性子卻細膩敏感。
邵儀鳳回頭瞧了還在病房休息的柳緒緹,忍不住歎氣。
這一路走來,在這段感情中比較苦命的,應該是厲老大吧!
第三章
「厲同學,我以為你先走了呢!」
厲海嚴靠在校門口的牆角,冷眼看著剛結束輔導課的柳緒緹,神色平靜得像潭冷泉,讓人察覺不到他的心思。
明明是四點放學,他卻百般無聊地望著遠方的日照西沉,久候她五點的出現。
連他也不曉得為什麼,不過是件破襯衫,根本沒必要拿回來,這種學校制服,每個學生至少都有兩、三件。
或許是她的嘮叨不休,讓他豎起白旗吧!他受不了天天有個傻丫頭繞在自己屁股後頭跑,若是被學校老師知道,矛頭又會指向他。為了杜絕後患,他寧可浪費這一點時間,東西拿了走人,雙方關係就此斷得一乾二淨,兩不相欠。
他站起身,謹慎的撢落褲管的灰塵,將書包甩在肩頭上,伸出另一隻手。
「制服還我。」
柳緒緹笑著將紙袋遞給他。「厲同學,你好愛乾淨呢!」
她到底還想怎樣?厲海嚴用眼神給她一刀,模樣很是嚇人。
「很抱歉沒將你的襯衫燙好。」她有些歉疚,如果知道他的習慣,她絕對不會忽略這個動作。
厲海嚴冷冷掃過那顆低垂在自己胸前的頭顱,不發一語掉頭走人,完全沒將她放在眼裡。
柳緒緹一抬頭,沒想到他早就走掉,她見狀立即跟了上去。
她沒想到這位外表粗獷、看似不拘小節的厲同學,竟然會為了襯衫沒燙,而耿耿於懷到現在?
厲海嚴走在前頭,眼睛瞟向腳邊的陰影,完全沒想到她會跟在後頭。不過,仔細想想,她家好像也是這個方向……
接著,本來走在後頭的柳緒緹,突然三步並成兩步,超越他的步伐,直往前奔去。厲海嚴濃眉一挑,以為總算擺脫她了。
哪知,他的得意還撐不到三秒鐘,就被杵在十公尺外的人影毀滅,柳緒緹正站在路旁的販賣機邊朝他揮手。
「厲同學,我請你喝飲料好不好?」她笑得很甜,圓亮的大眼充滿活力。
厲海嚴沉默地越過她身側,對那廉價的飲料壓根沒興趣,仍舊自顧自的前進。
「我已經投了錢,你要喝哪一種?」柳緒緹在後頭喊著,瞧販賣機還亮著燈,他卻毫無反應,她只好匆匆按下兩罐奶茶,拿了就走。
一路上,他偶爾聽到後頭哼哼呀呀的聲響,可能是她走路踢到石頭,或是手裡的飲料罐沒抱好,差點滑掉……總之,她的狀況就如同他所想像的多。
直到兩人立在鬼宅門口,厲海嚴終於轉過頭去,看著和自己並肩、身高卻只到他胸口的她。
「妳究竟想怎樣?」事過境遷不久,這裡應當是她最怕、最不想來的地方,她又為何一路跟他跟到底,厲海嚴真是想不透。
「我……只想請你喝飲料,奶茶可以嗎?」這牌子的奶茶還不錯呢。
「我只喝水!」少把他當孩子哄,這種甜到會膩死人的飲料,鬼才要喝!
「噢……」她垂下頭,好似沮喪萬分。